牛文光吞咽了一下,脸上有一丝无可奈何的笑容,可又似乎有一些骄傲“哎呦,这性子,也不知道她像谁。”
那表情变化,恨不得所有人都说一句,像他。
毕竟牛文光对自己或者他的学生一直要求严格,不容有任何失误,也一直传达这有错就认的精神。
“反正不像你,据我所知,牛主任可没那么坦率。”郑志英一点面子都没给,“我听老院长说过,你实习的时候,曾经因为逞能,气管插管误入食管,然后还”
牛文光一下就回忆起了他年轻的时候。
他加入军医之前曾经在越医的老院长手里实习过。
那时候,越医医院不大,能做手术的医生也寥寥无几,有年夏天,台风吹坍塌了一座民房,医院里忙活起来,人手不够,年轻的牛文光自认为实力很强,主动承担了一个伤势严重呼吸微弱的患者,准备做他第一次气管插管手术。
但是其实已经有喉镜了,像是一把迷你的小锄头,他按照教科书的标准步骤,按照已经看过老师无数次的手术方式,沿着患者的舌背一点点插入直到显露的声门。
他确认患者喉咙没有异物,确认患者情况颈部活动无问题,确认了所有的细节,可是那根j型的气管,他就是插入不进应该去的位置,甚至,在试了很多次之后,最后去了食管,甚至事后发现声带也受损严重。
牛文光到现在还记得那根导管的各个细节,和它沾染的血色痕迹,因为那个患者很快就出现了喉咙水肿,然后嘴唇发紫,用现在的话来说,患者的血氧饱和估计已经疯狂下降。
最后患者便失去了脉搏。
那是牛文光最有负罪感的一次心肺复苏。
也是人生最难熬的时候。
每一秒,他当时都感觉周围的人看他充满了责怪,厌恶,嫌弃,鄙夷
每一秒,他都觉得自己杀人了。
一秒又一秒,直到老院长在间隙过来在患者的脖子上开了口子。
那时候年轻的牛文光有多害怕
就算人救回来了,他也决口不提自己的错,在被询问情况的时候,全权推托到了患者喉咙的状态问题。
他是真的差点害死那个患者,导致一段时间内,他再也不敢上手治疗,甚至放弃了医院实习,主动入伍。
“那我后来不是和老师承认错误了嘛那段时间,羞耻、愧疚,算是我最煎熬的时候。”牛文光想起来也有些羞愧和感慨,“不过现在想来,如果不是老师帮我承担责任,我可能也做不来医生。”
那起医疗失误,患者虽然最后活下来了,可后面不仅失声,也因为短时间缺氧,让患者记忆力下降,出现思维涣散的后遗症,生活质量大大下降。
所幸当时的家属对于患者能救回性命都非常感激,并没有追责,反而是医院针对这起事故给院长了一个处分,让原本可以公费出国进修的机会给了其他人。
牛文光死心塌地在越医那么多年,即便秦合来邀请他,他也无动于衷,就是因为他真心感谢老院长。
“羞耻感让人进步啊。”郑志英合上了文件夹,还是郑重其事道“另外,老院长并不是替你承担,而是他本身就是患者主治医生,也是你的老师。”
“承认错误,是一名医生该做的事情,但不是现在的医生都能够承受的结果。”
生活从来不是简单的判断题。
郑志英在体制内,曾见过这样的人,最后结局并不好。
因为这样的人,可以有很多其他形容词句,或莽撞破坏规则,或桀骜不逊,或异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