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骤起风雪,夜间转停,瞧着今冬这第一场雪是下不大的样子。
然而翌日天明,不见阳光,天色暗沉,雪花又飘飘洒洒下了起来,过了午时,雪势渐涨,转眼间屋顶地面便覆了一层积雪。
永安宫,小太监小锁疾步冲至檐下,哪怕撑了伞,外头风大,依旧披了一身的碎雪。
几个守在外头的宫人见了,殷勤地上前接伞,替他拍打身上的积雪,还有人要端热茶给他喝。
若是平时,小锁在众人的溜须之中得飘忽了一阵,他之前只是个普通小太监,靠着几分机灵拜了宫里老人德喜当干爹,日子勉勉强强比别的小太监好一点儿,但好的有限,因为他干爹也不是什么台面上的大太监。
没想到这宫中一朝生变,平平无奇的德喜被调到新帝跟前,成了御前大总管。
小锁也跟着鸡犬升天,一下子成了太监里头的红人儿。
可今日一想到身上背着的差事,心里便发凉,不敢耽误,急急进了外殿。
他衣服上还是沾着许多雪粒子,到了殿内暖和的地方,碎雪融化,悄无声息地浸入衣服里,让人激灵灵打了个寒噤。
小锁却顾不得这些,禀告之后,听见里头召宣,小心步入内殿,一头磕在地上。
“人呢”帝王清冷的嗓音,比外头的风雪还要凛冽刺骨。
小锁将额头紧紧贴在地上,浑身打着哆嗦,也不知是冷的还是吓的,战战兢兢回复“回陛下,陆郎君说、说”
宗廷眉心微皱,德喜见势不妙,抢在他出声之前怒斥“你个没出息的东西,舌头要是用不上,现下就给你割了,还不快说清楚,陆郎君说了什么”
小锁身上的寒气似乎浸透到了心里,眼一闭,抖着嗓子回“陆郎君说,风雪太大,不想出门。”
说完他身子又往下压了压,半张脸都贴在了地面上,殿内更是一片寂静,连宫人的呼吸声,都轻不可闻。
所有人,包括大太监德喜,都绷紧了精神,等着帝王大发雷霆。
此时已至未时,再过一会儿,都要用晚膳了。
这些伺候的宫人,都是亲眼看着他们的陛下,从用完朝食开始等,等与他约好要来宫中赴宴的陆郎君。
这一等等到午膳时间都过了,景年人没来,也没个消息,宗廷心中不安,这才派人去陆府瞧瞧。
还特意派了车去,显然是想直接将人接来,浑然忘了昨日才送了一辆特制的马车。
这可是个好活儿,哪个不晓得陆郎君是帝王的心头宝,自然愿意和景年多亲近亲近。
小锁要不是德喜的干儿子,这活也轮不到他。
可是谁想得到,还有人敢失皇帝的约
理由还这么离谱,听听,这都说得啥风雪太大
别说现在外头只是风雪稍微有点儿大,哪怕是下冰雹下刀子,哪个敢失皇帝的约
再说了,不来就不来,编个好点儿的理由也成,这话听完,小锁都不想回宫复命了,觉得自己复完命,自己的小命也该没了。
殿中似乎沉寂了片刻,又似乎很久。
德喜额上渗出一层细汗,也不敢抬手去擦。
按理说这种时候,他这个御前大太监,应该说几句话,或是宽慰帝王,或是怒斥几句,代帝王说些狠话。
可他不敢,也不清楚自己该说什么。
“只说了这些”宗廷的声音,出乎预料的平静。
小锁懵了一瞬,脑子来不及转,已经脱口而出“奴才劝陆郎君进宫,他说他要睡觉,没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