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去年来了个赤脚大仙,说阿年命格好,根骨佳,乃是极阴之体,可堪大用。来游说了两次,许了他舅母诸多好处,便连夜药倒,绑着卖给那大仙了。”
说到这里,老婆子忍不住擦了擦眼泪。
“可谁知道不久后就传来了他被献祭给海妖的消息。”
晏画阑悄无声息地走在回廊里,老婆子说的那些话还回响在他脑海中。
十几岁便中了秀才,本该能位极人臣。待他登基继位,便辅佐于他,君臣相扶,济世经邦。
现在,阿年哥哥却只能像幽魂般藏身于深海,只有在深夜的河畔,才能短暂相会。
恰逢霜家用膳,席间一家人和乐融融,好不温暖。
霜家老爷举箸沉吟“现在十里八乡都知道我们家出了一个祭品,会不会对霜家的声名有碍”
他观察夫人脸色“阿年那孩子到底是我亲妹妹的儿子,不如就趁此机会,把他接回来,也算是安抚人心”
“老爷只知读书,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霜夫人道,“老爷可知那赤脚大仙什么来历老爷以为,咱家怀远今年上任御前侍卫,是谁在背后运作”
“夫人的意思是,就因为让那个赤脚大仙带走了阿年,怀远才”霜老爷讷讷道,“怀远他,不知此事吧。”
“我自然是瞒得紧紧的。”霜夫人道。
“不知道便好。怀远那孩子正直,若知道自己的职位和离家出走的弟弟有关,恐怕要闹。”霜老爷仍然惴惴,“只是纸包不住火,若是事发”
旁边的少年见父亲仍在犹豫,当即撇了象牙箸,“咚”地跪在霜老爷身前。
他抽泣道“父亲别忘了,我和阿年哥哥生辰相同,也是阴年阴月出生。若把阿年哥哥接回来,被送去献祭的说不准就是我了爹,到底谁才是您的亲儿子”
霜夫人垂泪抚摸爱子。
霜老爷最看不得夫人落泪,只道“此事就此作罢。以后全家莫要再提。”
“那孩子做什么是应该的,能帮怀远升职、能替怀慕挡灾,就是他的福气。”霜夫人假惺惺地感叹,“也不枉我养他这几年。”
冷风穿堂而过,满室灯火悄然吹熄。
霜夫人摸黑起来,吩咐仆人“关窗,拿火折子来,把灯点上。”
没有人回应她。
她疑惑于为何自己的夫君和儿子全无反应,试探道“夫君怀慕”
仍旧无人回应。
月光森然蒙在白墙上。
霜夫人双腿一软,仿佛独自被抛弃在鬼域,大睁美眸,惊恐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仿佛有“嗤”的一声轻响,像是屠户宰杀活猪时皮肉被刀锋划开,又是重重的“刷拉”一声,鲜血喷溅在屏风上。
霜夫人颤声道“霜绛年,是你吗你来找我报仇了”
有人在黑暗中轻笑。
“找我报仇有什么用我不欠你”霜夫人试图用声嘶力竭来掩饰自己的心虚,“若不是老爷疼你娘,你都活不到三岁早就被扔出霜家,在寒风中冻死、饿死就算你现在变成了厉鬼,那前几年的阳寿,也是我赐你的福气”
那个笑声越来越近。
倏然间,一张脸在霜夫人面前亮起。
“啊”她尖声高叫。
晏画阑的脸映照着火光,他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眼珠漆黑,死气沉沉。
而在他手中,赫然拖拽着她的儿子霜怀慕
“福气”晏画阑微笑着抬起剑,“死于本宫之手,就是你们的福气。”
重物倒下去的声音之后,一切归于宁静。
晏画阑甩去剑上染的鲜血,归剑入鞘,眼下溅了一滴血,宛如鲜红的泪痣。
他要气疯了,也要心疼疯了,或许是已经疯了。
他后悔没有早些认识哥哥,也后悔一时纵了自己的疯性,没有与哥哥商讨,就杀了哥哥的血亲。
这些人该死,但这不是他放纵自己的理由。
下一次不要这么做了。
晏画阑按揉太阳穴,充斥全身的狂躁毁灭欲逐渐平息了下来。
他想要在这里,找到有关霜绛年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