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眼时,羿昭辰看到的是一张清晰的女人的脸。
算不上陌生,但突然出现在眼前并占据所有视野,这种事还是太吓人了。他本能向后躲闪,脊椎和大脑连接的那根弦像断了一样,传来热油泼溅般的剧痛。
眼前又暗了一阵,刺激得他精神恍惚。朽月君慢慢直起腰,坐回床边的椅子上。她拈着烟杆,徐徐吐出一口浓雾。雾气扑到脸上,再消散,羿昭辰的视线终于重新变得清晰。
“到底是……”
“你可真够可以的。感谢我吧。如果不是恰好有着丰富经验的我在,你还不知要在梦里斗争到什么时候呢。”烟雾散尽后,他发现朽月君手上的烟杆变成了扇子,“若不是他们想着带你去看看,也不知道你能有这毛病。都是皋月君做的吧?”
羿昭辰用双肘将自己撑起一段距离,勉强坐起身来。但他没能支持太久,又瘫到床上。后背砸下去发出闷响。他不回话,只望着天花板上红底金纹的图样发怔。没过一会儿,朽月君的脑袋又侵入了他的视线。
“很显然,血源被污染了。”她的发梢扫到羿昭辰脸上,“一般来说是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接近金乌的蛋,只会强化你的血脉。”
皮肤上痒痒的触感让他心生厌烦,仿佛蒙上一层落灰的蛛网。他伸手试图将那些细碎的长发扯掉,朽月君又忽然向后仰去,坐直了身子。他白色的长发在空中甩出一道弧线。
白色的头发……
之前她的头发是白色的吗?羿昭辰忽然反应过来。他甚至才注意到颜色的异常。
“什么意思?”他问,“殷社到底在研究所找到了什么?他们想干什么?金乌蛋?那种东西不是已经绝迹了吗?他们居然要拱手相送吗?”
羿昭辰再次挣扎着坐起。这次,他没有倒下去。
“对于你妹妹那样,算是完全体的状态,倒是没什么影响。不过对你这样的半吊子而言就是麻烦事了。就好像微量的毒可以是药,而过量的药又会成毒。”
“你刚说污染是……什么意思?”
“你的问题可真多啊!”朽月君不耐烦地抱怨着,“不过也难怪。你好像完全不知情的样子。发生在你身上的变化,你应该是清楚的。血的来源是那个小丫头吧?但你们绑架人家的时候,好像还不知道,她的体内已经受到蓝珀的影响了。”
“什么时候?啧——难道是她从虞家大院出来之前?那蠢鸟又不曾受伤,法器为什么会对她产生作用?”羿昭辰用力按住太阳穴,“……不。她出现在那儿已经说明很多问题。”
“你应该还记得,那时候虞家的小孩复活以后,发了疯病,将自己拆得乱七八糟。乌鸦是食腐动物,很轻易就能被那种气味吸引。她出于好心,擅自进行了干涉——当然,她也成了天权卿沦落至此的罪魁祸首。可见,善意未必就会招致好的结果。”
“……?”
“另外,善意和本能这两种存在,是矛盾的两点。一切自私的行为,都是植根本能的,包括进食。何况那不过是个小小的、不懂事的妖怪罢了。就算活过百年的时光,又学得到什么?你看,她连隐匿自己的气息都显得如此笨拙,连一个人类也能轻易捕捉她的踪迹。”
“你是说,在天权卿和法器产生深度融合后,她吃掉了她的血肉?”
“哪怕一点点,都像病毒一样在体内扩散。我听九爷说了,九皇会上发生的事,就是最好的证明。天权卿的意识附着在她的身上了吧?一切已经很明显了,难道你没发现?皋月君应该已经察觉到了,他没告诉你么?那真遗憾,我以为你们关系还不错。毕竟你都已经放心到敢让他拿你做那种程度的实验了。”
羿昭辰抓紧了被角,眼神死死盯着朽月君。
“哎呀呀。多可怕的眼神啊。欸——”朽月君突然又贴到羿昭辰脸上,“你好了很多呢。眼睛里的颜色已经淡去了。要照照镜子吗?一如既往的帅呢。”
朽月君一手拿起床头的镜子,一手比了个大拇指。羿昭辰突然想起什么,一把将镜子夺了过来。他反复查看自己的脸,又看向自己的指缝。
没有羽毛,也没有泛着荧光的血……果然只是幻觉吗。
“瞧把你紧张的。”朽月君轻松地摆动着腿,“真到能影响你身体的程度,早就来不及了。不过你也要提防些。短些时候,你是不能和金乌之卵发生正面接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