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别吵了!”徵稍微抬高声音,马上压低了些,“一会儿把角招惹来,非要让我们都滚出去冷静。”
商也闭了嘴,不说话了。莫惟明还真没想到,对商来说的另一个师弟,竟然也有这么重的话语权。还是说,她唯独要和徵吵起来呢?不过也可能,所有人都只是在表面上谦让这个吵闹的师姐,其实谁也没有从心底里尊敬她——不至于吧?
徵靠着门边,双臂抱胸,一言不发。他的目光落在后院那只尚未冷透的茶盏上,似乎在思量,又似乎早已神游。商也不说话,被他堵着,进不去门。沉默在两人间挂了好一阵子,像一口未曾开封的旧瓮,里面酝着各自的心事,也酝着那些说出口就可能动摇什么的话。
“……师妹以前啊,”商终于出声,语调却极轻,像怕惊动了谁似的,“说不上热衷和人打交道,可碰上某些人,倒也没那么抗拒。咱们当时都没太留意,毕竟喜欢她的客人那么多,偶尔是会有谁寄些花言巧语的信。咱都给撕了,她反倒是没机会接触这些。”
她没有点名,却故意拖长了句尾。徵轻轻哼了一声,倒像是在回应,又像只是不屑理会。他当然知道商什么意思、
商看着他那副神情,又责骂道:“你别老摆出副谁都不懂的样子。她不是你小时候牵着去买糖的小师妹了。再说——”她顿了顿,像终于绕回正题。“这回事,谁能说得准?”
徵沉默了片刻,终于抬眸看了她一眼,语气仍旧不冷不热:“她还小,哪懂那些情情爱爱?说得好像我们师门里,有谁就特别明白一样。呵呵。”
“是啊,咱们都不懂。”商收了语笑,脸色缓了几分,“可她也不是木头人。她也不能总和我们一样,一直——就这么待着,见的永远是咱们几张熟悉的脸。她不能真就把一辈子都撘进来,那就全毁了……”
听到这话的莫惟明,默默地转过身去,背着手,就当什么都没听见。这番话委实是大逆不道了。怎么在戏楼奉献一生,就成了“这辈子都毁了”。但是徵没有更加激烈的反应。这是当然的,因为他根本从一开始就清醒得要命。
“那你是想怎么着?”徵的语调稍低,像是从喉间碾过一层旧灰,“把他领来给她,看她会不会哭?”
商没有应声,只轻轻拢了下额前微乱的发丝,把眼神避开。就在这时,莫惟明站在一旁,原本只是静静听着,这会儿才像是终于从一张旧相片中走了出来。
他语调温柔,带着一点点笑意,不露锋芒:“如果两人当真见过,关系不熟,我也觉得让欧阳跑这么一趟是没必要的。可是我们聊起天来,我见欧阳还记得她呢。我就想,也许他们俩的关系比旁人想得更好些?指不定,就算记不清楚,心底的印子,也不容易被洗净。”
他话说得慢,像是在试探,也像是温言宽慰。
徵垂下眼:“你在暗示什么?”
“我没暗示,”莫惟明摇头,声音仍旧不紧不慢,“只是想说,若她真的还记得点什么,那是她自己的事情,不是其他人——哪怕她的家人,能替她擦掉的。你们比我更了解她,也更在意她。但正因为这样,才更应该由她自己来决定是否去面对比较好。就像你们刚才说的一样,倘若她真不记得,再把欧阳请走就是了。他也只是顺路过来一趟,不麻烦。”
这会儿又成“顺路”了。幸亏欧阳不在,不然一定会为他的满口瞎话睁大眼睛。莫惟明抬眸看着两人,眼神清澈而笃定:“再怎么说,你们也是胜过手足的关系,对吧?她的心情、她的健康,还是要放在前头。”
他没把话说得太明白,但商和徵都听懂了。徵没有立刻反驳,只是轻轻地揉了揉眉心,像是被某句话搅乱了原本钉死的心思。
半晌,他轻声说道:“你说得轻巧。真让她想起来那些事,也不知有用没用?万一只是徒增烦恼,我们岂不是成了罪人?”
“就算是悲伤的记忆,也是弥足珍贵的礼物。正是因为我们过往的种种,将我们塑造成了此刻站在这里的、活生生的人。你们一定也感觉到了,你们最关心的人,因这种病理性的恍惚而显得陌生。一家人不该是这个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