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晏眨巴眼看他,慢慢地把目光收回来,低下头继续玩她的小老虎。
敢情是当没听见啊。
梁潇想笑,心道不愧是自己的女儿,鬼精鬼精的。
他也不强求,陪着晏晏玩了一会儿,到时辰喂她吃饭,再给她洗脸漱口,哄她睡觉。
两人躺在榻上,晏晏枕在梁潇的臂弯间,呼哈呼哈睡得酣沉,半点择席的习惯都没有。
梁潇却睡不着,透过半开的轩窗看出去,见长河的尽头挂着一轮弯月,幽暗朦胧,像罩了层纱。
他心里很乱,可又不知从何拆解,辗转反侧大半宿,搂着女儿稀里糊涂睡了过去。
这一睡,开始陷入梦魇。
魇中是泛黄幽远的旧时光,是当年他护送姜姮从闽南回金陵的路上。
到了个小镇,姜姮想出去逛逛,他不放心,便在后面跟着。
她那时还是辰羡的未婚妻,两人需得守纲常礼教,不能逾越雷池,梁潇跟她也跟得不远不近,维持着一段距离。
那天她穿了一件红裙,鲜红冶艳,灼若桃夭,将本就明艳的面容衬得更加倾城绝色,走在人群里格外出挑,频频引来回顾。
梁潇跟着她,见她一路像只花蝴蝶似的,活泼烂漫,徘徊辗转于各个货架,从上面选了一大堆细碎物件,捧在怀里,蹦蹦跳跳。
中间她还买了几颗桂花糖,分给路上遇见的孩子们吃,那些孩子们追逐着她欢笑着叫姐姐,众星捧月般拥簇在她周围。
那时的她笑靥灿烂,无忧无虑,像是遗落世间专为颠倒众生的仙女。
梁潇看得出神,心想,若这条路永远都走不完该有多好,若能让他跟她一辈子该有多好。
他就这么跟着她,走过一条杳长的街巷,走过一条覆水的石桥,突然,她不见了。
她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偌大尘世,茫茫人海,再也找不到那一抹红裙。
梁潇急出一头汗,四处寻她,嘴里喊着“姮姮”,疾步奔跑,终于被人一巴掌拍在脸上。
他猛地睁开眼,窗外已天光大亮,晏晏盘腿坐在他身侧,拍着他的脸,糯糯念叨“醒醒,醒醒。”
梁潇坐起来,看着晏晏懵了一阵儿,问“你为什么在这里你为什么不在你娘身边”
晏晏疑惑地歪头看他。
梁潇心中惶惶,顾不上她,翻身下榻,叫来虞清守着晏晏,径直跑去姜姮的舱房。
梦中的情形太过清晰,让他的恐惧至于巅峰,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几乎快要喘不过气。
他猛烈拍打舱门,把顾时安引出来看他,拍了许久,终于门被从里面打开了。
姜姮一头青丝散于身后,脸色苍白,在寝衣外披了件薄裳,皱眉“你又发什么疯”
梁潇将她揽入怀中,紧紧箍住,近乎于哀求道“姮姮,我能接受你不再爱我了,不与我做夫妻,我可以一辈子跟在你的身后追逐你的影子,我只求你不要消失在我的生命里,不要,我只有你,只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