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宁可韩非是在指责自己。李斯思量片刻“斯不明白。”
韩非“请通古直言。”
李斯“公子不信血脉恩情,不信人性本善,那也无从谈及忠君爱人,何故纠结于一个必亡的韩国秦王读过公子著书,对公子赞不绝口,称若得见一面死而无悔。既然这天下有如此欣赏公子、了解公子所思所想的国君,入秦理应是个机会,而非绝路啊。”
如此出言,可谓肺腑。
但韩非却只是歪了歪头,他仁和面向,做出动作,近乎无辜。
“我不为秦效力,死路一条。”韩非说“我若为秦臣,亦是死路一条。”
李斯还欲反驳,但张了张嘴,到底是没说出话来。
不管韩非具体怎么想,他有着怎样的志向和立场,这句话始终是实话。
结果就是如此了,还能再怎么说
“谢,谢师兄提点。”
见李斯无言,韩非反而缓和了神情。
他放松身躯,脸上带上几分亲切的笑意“改日,秦、秦廷见。”
李斯一声叹息。
话说到这儿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李斯沉默地拿起筷子,落筷之前,又不甘心般补了一句“许也没到这个地步,吕相欲保你。”
“吕相”
韩非一愣“为何”
秦相国吕不韦,可以说与韩非八竿子打不着。
他虽然没见过秦相本人,但也听说过吕不韦的传闻,更了解过当今秦相国的为人。
吕不韦成事之后,行事作风多少带着些像公室靠拢的意思,力求公正、体面。比起力挺秦王主张为其谋事,他更倾向于不树敌、不冒险。由此韩非就推断出秦相为人和自己并不相合。
那他为什么要保自己
李斯却是意味深长道“你见到他与夏阳君,就明白了。”
转天上午,章台宫正殿外。
还不到上朝的时候,赵维桢与吕不韦便在殿外停了一停。
“我听闻李卿昨日见了公子非”吕不韦随口问道。
赵维桢转过身,没回答,而是上上下下把吕不韦打量了一遍。
堂堂秦相一袭黑色朝服,头戴精致玉冠。黑色本就显瘦,他又生得高挑,哪怕是宽袍大袖也能看出男子的肩背宽阔挺拔。
还是那翩翩君子的模样,就是赵维桢觉得他衣袖腰身空旷了一些。
吕不韦
向来仪态无懈可击的秦相国,难得浮现出几分紧张“可是我哪里穿得不对”
赵维桢拧起眉头“你最近是不是瘦了”
吕不韦“”
成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就算白日再忙,晚饭是在一起吃的吧,睡觉是躺在一处的吧,得多不注意他才能这幅多年未见的语气啊
“没有。”吕不韦挂上假笑“承蒙维桢关怀。”
“他是去见了公子非,朱平对你说的吧。”赵维桢把话题转回正事上“见就见了,老同学聚会,还需要单独禀报么”
“不过我没瘦,不韦一直如此。”吕不韦的话题还停留在刚刚。
男人迈近半步,袖中骨节分明的大手就捉住了赵维桢的皓腕。
“维桢喜欢的一点都没少。”他面上一本正经,唇瓣却凑到了赵维桢耳畔“不信维桢摸摸。”
说着他牵起赵维桢的手,就往自己胸口放。
赵维桢“”
这可是在章台宫
就算其他臣工还没到,这正殿前还有护卫呢。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他现在倒是不打算装腔作势,做出那般贵族公卿之风了
赵维桢想抽回手,可吕不韦牢牢抓着她,力道不轻不重,就是挣脱不开。
“吕不韦,”赵维桢没好气开口,“你要点脸吧”
“怎么。”
秦国第一权臣眨巴眨眼,一双微垂明眸貌似无辜,说却说得厚颜无耻“又无旁人,那些护卫,再给他们几个胆子,也是不敢说出”
可惜的是,吕不韦一番嚣张话语还没彻底落地,二人的身后就传来了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