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年几乎不曾在正月十五出来,完全不知这元宵是如此盛景。
可或许是因为在人山人海里走过,莫惊春反倒没了白日里的焦躁,他看着那片攒动的潮涌,却莫名升起了古怪的满足。这只是当朝的一景,可如若百姓不能安居乐业,便是京城也不会有这样安逸热闹的模样。朝野上风云如涌又如何,百姓才是唯一的根基。
莫惊春倚靠在身后的桥柱上吹着凉风,今日身着红赤大袖衫随风而卷,这般衣裳本就是便随风流,宽敞又飘逸风雅。这身装扮与他从前习惯的严谨素雅别有不同,张扬而鲜活。
公冶启提着灯笼踏上桥石,便看到了莫惊春。
他定定站在那里看了半晌,方才慢慢走了上来。
人声已经逐渐朝着北面去,莫惊春听到脚步声慢慢回首,正也看到一身如火的大红,公冶启就提着一盏有点眼熟的灯笼站在另一侧望着他。
公冶启“好看。”
他漫步走来,目光炯炯。
“好看。”
他说了一遍还是不够,仍然要再说上第二遍。
莫惊春吹了一回凉风,本就洗去躁意,却被公冶启这简简单单的话弄得眼角又飞了红。他略低了低头,看着公冶启手中那盏灯笼微怔,轻笑道“原来这灯笼,是给您拿了去。”
公冶启将灯笼递给莫惊春,扬眉看他,“原来那时候夫子也在吗”
莫惊春看着灯笼上精巧绝伦的剪影淡笑着颔首,“正正看到了出手的那一刻。”
公冶启贪婪地注视着莫惊春低头轻笑的模样,仿佛怎么看也是看不够,他踱步走到莫惊春的身边,在靠得足够接近的时候,他还能闻到莫惊春身上淡淡的香味。再是被无数的人烟所掩盖,也始终藏不住的醺暖清香。
“经过时,说有了这盏,便得了一年的福气。便想着,能拿了它给夫子,也是挺好。”公冶启说这话的时候,眼底如同灼着光亮的热意。
如同他出手的那一刻,也不过是冲动。
可这片冲动,竟也是代表着无边的欲海。
莫惊春提着这盏灯笼弯了弯眉眼,笑着说道“既是您亲手所取,怎可推辞”
公冶启看着莫惊春眉眼的笑意心痒难耐,恨不得能将其吞吻下去。只可惜在这人来人外的天街尽头,夫子定然是不允的。
借着今日莫惊春穿戴的风流衣衫,公冶启勾住莫惊春的手,两人的衣袖撞在一处,也是看不出来底下的交缠。
莫惊春只是抿唇,却没有抽开手。
他一只手提着这灯笼,一只手被年轻帝王牵着,再进了那片人海中去。
正月十五的月亮虽然不是最圆润的,可在无数张灯结彩下,却也显得异常皎洁。虽然春日依旧寒冷,却碍着无数拥挤的人潮,而半点感觉不到凉意,反而有着无法排遣的热燥。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这汹涌的人海,还是因为两只紧握在一处的手。
天街的人实在是多。
来来往往,间或能看到满脸喜悦的男男女女,其中不乏成群结队的小儿女,明亮的眼中倒映着街边的灯火。
显然都是为了这天街的传闻而来。
今夜没有宵禁,于是便仿佛这热闹能闹到天明。
在这片热闹的人海中,莫惊春只觉得和他握在一起的那只手,慢慢地冒出了细密的汗。公冶启与他并肩走在道上,便也能够感觉到那汹涌的阻力。
公冶启低低笑着,声音在人群中几乎听不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