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冷酷的声音反而让苍舒的快乐又多了一分,他在心里想到我常常欺骗小师妹,但小师妹却不爱对我说谎,可见她心里的确是在乎我的。
但在这喜悦之中,偏偏杂糅着一点异物,那就是重陵塔中那个苍舒隐尚且素未蒙面的修士。单单是想到这个人的存在,都让苍舒难以忍受,他就像一只坚壳内不小心混进了砂石的蚌,恨不得立刻将其抹消在这世间。
这并不是苍舒第一次萌生这种感受,早在与小师妹养了那只雪兔时,他就有过将夹在他们之间的砂砾永远抹消的念头。
于是他把那只兔子扔进冰冷的湖水中,它哀哀叫着,在水中垂死挣扎,苍舒望着那只兔子,忽然产生了别的想法。
这想法与恻隐之心毫无关联,他只是在想这件事被小师妹发现之后会如何。
小师妹是一定会生气的,毕竟她那样关照这只蠢兔子。他想。她要是生气了,还会对我笑么
或许我可以再给她捉一只兔子,如果她不喜欢那一只,我就给她捉许多只可如果我捉尽了山中的兔子,她也再没有喜欢的一只怎么办
如果小师妹不再看我,也不再对我笑了,我该如何是好呢
苍舒隐想不到答案。
所以他又把几乎被冻死的兔子捞了出来,用灵气给它烘干了毛皮,把它扔进雪中,想把它赶走。但那只兔子被他吓得一动不动,他只能用雪团砸跑它,而就在这时,小师妹来湖边找他了。
现在,面前的小师妹对他说道“我要去重陵塔找那名修士,和他好不好看一点关系都没有,而是据颜道友所说,重陵塔中的神子能知晓北辰洲内每一支灵脉的动向,我觉得抚仙郡奇怪,想去问问他此处的灵脉是否发生过什么异动而已。”
苍舒看着叶鸢专注地望着他的眼睛,想起多年前在湖边见到的摇曳眸光,他两相权衡,勉强做出了决定。
“好,不过,只准再去见他这一次。”苍舒说,“你答应么”
颜思昭低头看六壬遮上被破坏的咒文,终于还是轻叹了一声。
入塔之后,他的第一个十年用来阅读塔中典籍,自第二个十年开始,他就蒙上了六壬遮。
六壬遮是颜氏独有的一种封印法诀,它所遮的不仅仅是六壬,更是倒映在他双眼中、可能动摇他心神的一切。每一代神子在读完塔书之后,都必须以六壬遮蒙上心眼,此后一生,便只能看见北辰灵脉,不再为外物所扰。
六壬遮的封印与解除都需要极其繁琐的仪式,且必须由“天衍”中的六人以上共同完成,此前从未听说有过神子在殒身前去除六壬遮的情形,而偏偏在颜思昭这一代,却有一个擅闯神子冥想境的小贼
颜思昭思绪一顿,才反应过来自己又想起她了。
他望着手中失去作用的六壬遮,开始疑心是不是在解咒时,此前一次次从他心中涤去的那些杂念一股脑地扑来,反噬了他的道心。
否则,他怎么会像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
冥想境总是从心而动,有时甚至比主人还要诚实许多,颜思昭开始想到那个人时,他的身前开始浮现一片小小的荷塘,荷塘中开出一朵莲花,那莲花一眨眼就长到了眼前,然后花瓣片片展开,从莲花中露出了巴掌大的一个少女的身影。
那少女从花中探出头来对他微笑,颜思昭别开脸去不看她,但她却并不恼,反而化作了一只飞鸟,飞到了他肩头。
颜思昭听见她在自己的耳边轻笑,不禁又开始觉得面颊微微发烫,但她靠得这样近,颜思昭实在不知道还能躲去哪里。正当他动摇起来时,冥想境也产生了波动,有很短的一瞬间,颜思昭险些以为是自己真的滋生出了心魔,但就在下一秒,那名拥有和刚才化作飞鸟的花中少女一样容貌的女修出现在了他的冥想境中。
什么荷塘,莲花,花中少女与飞鸟,颜思昭刹那间就扑灭了这些事物,因此叶鸢抬起头看他时,连一点异样都没有发现。
叶鸢有点赧然地对他笑道“我又来打扰你了,实在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