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千穆此时有多愤怒,心中就有多怨恨。跟那个愚蠢的男人无关,他对他的情绪比陌生人还要平淡,他愤怒和怨恨的对象除了虚无缥缈的命运,始终都是自己。
原来,在他不惜用尽手段,只为让自己苟延残喘的同时,他又是发自内心地憎恶着自己憎恶自己的血液,自己残缺病变的基因,憎恶构成自己这个废弃品的一切,他认为自己从始至终就不应该出生,不曾诞生,就不用承受未来那接连不断的痛苦。
他曾在最想活下来的时候自暴自弃过,想着如果死能带给他解脱,那干脆就这样放弃吧。但可惜,死亡太可怕了,随时间流逝他越来越不敢面对,而那时贝尔摩德也给了他一点坚持下去的勇气,他才卑劣地继续活下来,继续忍受步步紧逼的绝望的折磨。
这样的痛苦,这样的血脉,有必要再延续不,存在的价值吗答案毋庸置疑。不过,无关之人的话,来得不早不晚,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巧合与注定之下,击溃了源千穆早已岌岌可危的心理防线。
他忽然无法克制地质疑起自己非要活着的意义,实验室每一份记录的一笔一划,每一件布满使用痕迹的器具,都是他执拗不肯去死的证据,也是他丑恶之心的证明。
如果以为他又要放弃就错了,大错特错。源千穆错乱的思绪,骇然的偏执,会让他死死攥住“希望”绝不放手,愈发深入歧途。为了回避死亡,他会做出越来越不可理喻的行为,因为,他已经
不用说出那个词。
虽然是事实,但千穆依然觉得那也无所谓。
“希望”的确被他紧攥在手中,他以痴迷狂热的目光,欣赏着液体在灯光下流转的光泽,又忍不住内心的渴望,想要小心翼翼地触碰,可指尖碰到的,却是试管的冰凉。
“为什么”
彻骨阴翳裹挟着躁郁的怒意,让他转瞬间变了一个人。
此时紧攥住试管的倦怠不安,却浑身荆棘的红发男人,与“源千穆”没有任何关系。
他只是一个试图抓紧救命稻草的溺水者,而前方便是汹涌河水将要坠落的悬崖。
不想摔得粉身碎骨,源千穆就必须抓住什么,即使会把世界一同拖入水中,也在所不惜。
剧本一次又一次用冰冷的文字,阐明了“源千穆”不为人知的内心。
男人没有什么好辩解的。
无论他前面的抗争胜败如何,只要剧本抓住了他永远不可能改变的本质,便必然立于不败之地。
他不想死。
因此,这就是他哪怕知晓死亡来临,也绝对不会放弃的唯一选择
“呵”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剧本如果有意识,此刻肯定会相当震惊。
因为,预告出“源千穆”所有言行的新增内容中,根本没有这一段,后面发生的这一切,“理论上”都不可能发生
正深陷焦灼暴虐的男人忽然仰首,五指张开的左手重重地盖住脸,双眼恰好从指缝中露出。
猩红的瞳孔对光不见收缩,溢散出本应是代表危险的空洞,但这片空洞,更像是被火烧尽的漆黑旷野,幸存的野兽也在旷野中心仰头,发出狂傲不屑的嘶吼。
男人如同被命运取悦了那般疯狂大笑,一直笑到了气喘才停。
“果然再怎么洞悉所有,把一切安排得明明白白,说到底也只是一件死物啊。”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有多怕死,可能确实离除了我,其他所有人都可以去死的地步不远了不过,不真的被逼到那一步,谁清楚我那时会怎么想呢”
“我究竟会怎么想,怎么做,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何况一个剧本。”
没办法,毕竟他已经不正常了啊。
“啊,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