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敞也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对面已经开始整顿军队了。
秦楚的军队到底也在西凉征战了多年,雒阳局势又并不稳定,因此士兵的训练一直没有落下。此时号令一发,那批将士便训练有素地整好了阵型,步兵在前骑兵在后,几乎是眨眼的工夫,已经汇成了几支蓄势待发的坚甲利刃。
也不知她的物资来自哪里,那些士兵几乎全部穿着玄铁黑甲,晌午炽烈的日光从正空向下洒去,在那乌压压的鱼鳞盔甲上一晃,便反射出了磐石般透骨的寒光。
“快”辛敞刚吐出一个字,便重重咳嗽起来。在守卫紧张惊慌的眼神中,他一咬舌尖,狠狠压下了那点未喘上的气,清了清嗓子,飞快道,“咳、传令下去,立刻整阵抗击”
那士兵转身要走,忽然想起什么,又小心翼翼地转头问“先生,那县尉县令呢”
“先下去准备”辛敞咬着牙,那一片的毒蛇鳞片似的黑甲还萦绕在他脑中。
他生平第一次粗鲁地大声吼道
“城都要没了,你还管他们吗”
那士兵猝不及防被年轻谋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整个人吓了一跳,连忙道“诺”
辛敞恶狠狠地盯着他远去的背影,方才强压下去的那口气又在胸腔里乱窜,他这才扶着墙沿,猛地咳嗽起来。
秦楚未必有多狡猾,可他的队友却实在无用。
只可惜战场瞬息万变,刀剑无情,实在容不下这一阵泣血的咳嗽。
就在他扶着墙勉力顺气的时候,一只玄铁长箭“铮”的一声插入他虎口前,恰好就在食指与拇指正中间。
“”
他那双乌黑的瞳孔骤然扩大,眼睁睁地看着它射向自己,明知该躲,却被排山倒海的情绪压住了四肢,半天移动不了。
直到那箭终于插入石砖缝隙,矢尾震了两震,他的定身咒才像终于破除了,一瞬间几乎忘记了天地为何物,五指抽搐似的发起抖来。
那支精铁铸就的长箭显然不是寻常将士的物品,在粘稠闷热的仲夏里,居然还隐隐约约散发着冷寒的杀机。
夏季的蝉鸣在一瞬间响亮起来此起彼伏地传入了他耳中,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几乎要因为恐惧而失聪,胸腔里头一次因“敌军可怖”而产生了一点退意。
他思绪纷杂,不知怎地,脑中忽然跳出一个无根无由的问题“正常人能够隔这么远,射出这样的箭吗”
这问题就像一声钟响,勉强压制住了其余的杂念,好一会儿,辛敞才记起自己姓甚名谁,僵着身子地转过头,仔细一看,才发现那剑堪堪卡在他皮肉外一毫之处,精准得如同刻意的恐吓。
辛敞一抿嘴,心还在狂跳,下意识地顺着那箭的来路往城楼下望去,未来得及眨眼,便猝不及防撞上一双蒙着汹涌杀意的绿色杏眼。
倘若生在寻常女子脸上,那应该是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
可惜她不是。
以城楼到城下的距离,他应该是看不太清楚的,然而或许是四天前的记忆太过鲜明,秦楚那双烁亮寒冷的碧眼几乎瞬间便从脑中闪现出来,未经允许便补齐了他视野里模糊的那部分。
辛敞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被极力忽视的恐惧又从五指间的缝隙里流窜出来,几乎要冻住他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