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老爷道,“我原本想让照儿这一生平平静静过,但事已至此,梁家已非安全之地,我和四弟也不可能再护她一辈子。让她偷听到梅娘的身份,受一受打击,也好让她知道越是看着柔弱和善的人,也有可能会
骗她。薛茂的事,无论我们怎么劝说,这丫头就是不信,说起来都是我的错,我只教她植梅,这些年又将她关在梁家,不让她接触外边的人,本是为她好,不想使得她对所有人都毫无提防之心,希望这次她能从梅娘身上吸取教训,以后看到薛茂,能提高警惕,不要再这么轻易相信人。”
梁老爷长叹,便回到正题,答七公子刚刚所问,“当年云老爷家中梅花枯萎,便请了我们梁家人前去救治,那时我也年轻,越是难植的梅花就越感兴趣,就自告奋勇,独自去了云家。她是云家的女儿,我遇见她时,她还未嫁给孟将军。一晃,她竟已过世近二十年了。”梁老爷口中的她,自然是孟夫人。
梁缜果然认识孟夫人云氏,七公子和沈公子对望,但梁老爷依然有顾虑,并未对他们吐露实情。
于是,七公子打算逼一逼梁老爷。
“杭州昌化县辖下有个汤家村,梁老爷可还有印象”
孟夫人的事刚起了个开头,七公子却提汤家村,梁
老爷不解,但也回道,“三年前汤家村得了瘟疫,村里的人死了一半,还有一半便被迁走了。”
沈青廪与七公子最为默契,当即接道,“哪是迁走他们都死了。”
“都死了”梁老爷和梁四爷震惊。
沈青廪道,“日前我们救了一个叫秀儿的汤家村女子,也提审了昌化县县令,那狗官不禁吓,什么都招了,也算是意外收获。三年前,杭州闹瘟疫,以昌化县汤家村最严重,朝廷为此拨了银子,结果银子全被薛耀等人私吞了,昌化县县令也分了一些,为了掩盖救治不力,薛耀就让那个昌化县县令将整个村子的人都杀了。反正得的是瘟疫,死了也不会有人怀疑,而且杀光了村子里的人,瘟疫控制了,更没有人进瘟疫村调查。”
“这个人面兽心的恶徒不得好死”梁四爷大骂。
又是薛耀,梁老爷愤怒,当年孟将军勾结贼匪、残害百姓,最后由朝廷下旨,查封了将军府,也是被薛
耀举报。薛耀因斩杀孟将军立功,便坐稳了通判位子。这件杭州人人皆知的旧案,时隔多年,梁老爷本不想再提起,但听到薛耀这恶徒害死了那么多条人命,梁老爷也明白,有薛耀在杭州通判位子上一天,杭州百姓便不会有太平日子过。
“当年薛耀杀害孟将军,我便怀疑其中有冤情,但孟家案子是皇上下旨重办,即便我梁缜堵上身家性命,也翻不了这件案子。”说起前尘往事,梁老爷哽咽,看似陈述,却又像独自回忆,“每年孤山梅花开得最盛之时,她便前往观赏,自云家一别,那年我又在孤山遇到了她。她琵琶弹得极好,世人只知静海郡的白夫人擅琵琶,却不知她与白夫人师出同门,白夫人在她面前也是黯然失色。”
沈青廪恍然,“所以,孟朝弹得那首长相思充满离别哀伤,让人听之落泪,应该是得了白夫人指点。”这世上,也只有白夫人能指点孟朝弹出孟夫人当年的悲凉。
“她死去那年,是孤山梅花开得最好的一年,成片
成片的梅花绽放,然后零落成泥,与她一起长眠。那一日,我站在西湖边上,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大批官兵包围,无路可逃,只能绝望地抱着孩子跳下孤山。那孩子真是命大啊,竟然没死,上苍眷顾,她没死”梁老爷说着说着,哭了起来,像是压抑了很多年,一下子得以宣泄,“孩子没死,那孩子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