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以后,皆是垂死挣扎。
新生儿行动不能,稚儿能爬行,长大后则是直立行走,老了弯腰拄拐。再到最后,行将就木,咽下最后一口气,无法再迈出哪怕一步。
都说时间是能疗愈一切伤痛的良药,足以缓和颠簸起伏的情,也能罢免摇摆不定的怨。
然而,然而。
他堵塞了经脉,抛弃了修为,翻山越岭,不眠不休,以至卑至贱的姿态返回原地时,能做的只有站在原地。
三天三夜只想着回来,握住剑的手指已然僵硬,张开时,指腹皮开肉绽,血混杂在黄与白的皮肉中间。他连看也顾不上看,目光死死地,一动不动地盯着上方。
无法再迈出一步。
不是因为血肉之躯濒临散架,也并非是受人阻挠被天遮挡,只是,当再也无法抵赖绝望时,他并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她在很高的地方,像是天上的东西。他触及不到,甚至会害怕。他们将狐狸皮剥了下来,悬挂在崖添国边界的城门上。
他从未知道,狐狸的皮毛是那样令人心碎的事物。
她以前是很喜欢笑的,也喜欢花,讨厌虫子,见着美男子会要多看两眼。她总是笑嘻嘻的,不会跟着其他人叫他“玉小道长”“小玉”或其他称谓,分明怕他,又不客气地吆来喝去,直呼其名。
玉揭裘盯着她看得太久了,几天几夜那样过去,仿佛被判处站刑的罪人,久到引人留意。
他被守城的士兵轻而易举地抓住了,按住了衣服,压倒在了泥沙当中。即便被碾在地上,头也仍然偏离着,始终保持目光往上,迁徙,辗转,如同孤零零的纸鸢,落到那片花一般的狐皮上。
剑被拿走了,他无动于衷,被割断发带羞辱,他漠不关心。似乎被当成了刺探情报的奸细。不过,那些士兵不由得又嘲笑,怎会有如此无用的探子,风尘仆仆,还一下就被逮住了,连狡辩之词都不会说。
他们踹向他心窝,他只是踉跄地后退。按住他的脸,吐了口唾沫,他也毫无反应。
有个士兵有些狐疑,索性拿刀出来吓唬他。只是想听他交代从哪儿来,有什么打算,他却突然推了一把他们收走的剑。
剑鞘中的剑仿佛得到最本能的命令,即便只有自身的灵力,仍如离弦的箭,在刺眼的日光中飞驰而去。
它升上城门,绞断了束缚那兽皮的绳子。
所有人都始料未及,方才还状若死尸的玉揭裘直截了当地伸手,握住了那片狐狸皮。
要知道,那片皮毛可是他们崖添的将士们击败九尾狐妖的佐证。即便其中也有鬼兵和斑窦人相助,不过,最终这荣光的凭据还是到了他们手里。没取回灵脉,寿心绪不佳,匆匆离去。斑窦那边则没他们崖添这般手段强硬。
这异乡人好大的胆子。
这下,聚拢的来的便不只是士兵了。沿岸的平民也有目睹,荣辱心上涌,同样怒不可遏。他们无一不拳脚相加,朝他砸去。
往日那个腰间别两把剑,不费吹灰之力便大杀四方的玉揭裘不在了。
他所做的只是攥紧那狐狸皮。
见他死都不放,被激怒的心情水涨船高。有人抡起了武器。
被重击后脑时,最先感到的是麻痹。两眼直冒金星并非这时候才起,连日连夜的饥饿与乏累早已令他昏沉。因不适而呕吐,可除却内脏没有任何事物能从口中挤压而出。
他这次是真的不动弹了。
瘫倒在地,面无表情。没有生气的眼睛睁开着,一只手仍弯曲,将狐狸皮塞在身下,好似护住巢穴的野兽。
有虫蚁爬上他的手肘,攀过臂膀,停驻在他空洞的眼黑上。即便如此,他也没有任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