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即也下了马车,追着秦景山道,“秦师爷,你、你这是哪里的话我说错话了还不成么,我给你赔罪”
秦景山快步前行,并不理他。
“你”蒋万谦被逼无奈,“难道你还要我这个年过五旬的老叟给你下跪认错么”他说着撩袍,“也罢,我这就跪”
秦景山听了这话,回过头来,见蒋万谦的膝头已要触到雪地,急忙过来扶起他,“蒋老爷你真是”他狠狠一叹,别过脸去,“蒋老爷是恩人,景山万万受不起这一跪。”
秦景山是典型的读书人的样子,长袍方巾,十分清癯,不过因为生过大病,面色一直很苍白。
蒋万谦握住秦景山的手,切切道“秦师爷,我知道您只是个师爷,说是官,其实也算不上是官,方留的事我拜托你到底为难可是,你和孙大人是多年挚友,这事你就不能帮我去问问孙大人么”他一顿,道,“我知道孙大人定然认识陵川州府的大官,否则当年你被放出大牢,单凭我一纸状书定然是不能成的。也罢,既然师爷不肯帮忙,我这就亲自去求孙大人”
“回来”秦景山见蒋万谦冥顽不灵,当即道,“你近日绝不可去衙门寻孙大人,决不能让人知道你想让方留做官,否则否则我今日就与你恩断义绝”
章禄之问“他为何会说这样的话”
“还能为什么”蒋万谦苦涩一笑,“那时上溪衙门来了我不能见的人,他担心我心急,飞蛾扑火。”
“什么人”
“不知道,我没有去衙门。”蒋万谦哀叹道,“可惜秦师爷已劝我劝到这个份上,我当时到底没听他的话。”
蒋万谦本来就病了,听秦景山这么说,一时间直觉进退维谷。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胸口似漏了风似的,剧烈地咳起来,伏地呛出一口鲜血。
秦景山见状,连忙扶住他“蒋老爷,你怎么你且等等,我这就帮你请大夫去”
蒋万谦却一把把他拽住,双目紧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你请大夫,我不治,你开药,我不医,我今日回家,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只等着一死。我不会说出去我是为何求死,怎么死的。但是秦景山,你是个读书人,最是在乎恩义仁孝,我知道你有法子帮我,就像当初孙谊年把你救出大牢一样,你该知道,是你逼死我的。”
“你”秦景山听了蒋万谦的话,一时间气节难言。
蒋万谦最后道“你知道我当初为何买你的画么我是看在你天资聪颖,那么小的年纪就考中秀才,将来一定前途无量,想多结条门路。可惜你命途多舛,两回乡试蹉跎,命里与功名无缘,我实在可惜你的人才,这才在状书上画押,帮你做了伪证。秦景山,论学识,你远在孙谊年之上,连他都可以做县老爷,你却要一辈子屈居他之下,做个师爷,连不入流的吏目都称不上,只能算个幕僚,你甘心吗这种一辈子不能实现的缺憾,你该懂的,你该理解我的”
蒋万谦至今都记得秦景山在听完他这一番话后的眼神。
他的双目是空然的,复杂的,到最后几乎是绝望的。
可他终于从之前的义愤填膺中平静下来的,静得几乎寂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