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容与却问“我能知道先帝留给官家的另一封信是什么吗”
赵疏沉默许久,才说“若朕此刻拿出来给表兄看,表兄肯答应朕,从此在朝安心做一位辅政大臣么”
谢容与想也未想,“那还是不了。”
而今谢容与知道了,昭化帝留给赵疏的另一封信,就是那一则随告示张贴出来的罪己诏。
赵疏道“小时候,朕觉得表兄不好亲近是生性疏离所致,后来朕发现,表兄其实并不疏离,只是你不属于深宫,所以显得格格不入。”
他说着一叹,“可惜千军易得良将难得,治国之道也是如此,人才可贵,朕有惜才之心,总也想着把表兄长留朝中。”
谢容与听了这话就笑了“天下人才济济,官家不能总紧着我一个人使唤啊。”
再说为君者清明,普天之下心怀抱负的有才之士自会向其靠拢。
一封罪己诏,让五年前跪在先帝病榻前的太子立下决心,坚定不移地走了这样远。
君王之心天地自鉴,大周在嘉宁帝的手中,只会更好。
赵疏也笑了,“好,表兄的请求,朕准了。”
三天后,朝廷下了一道圣旨,虽然洗襟台修筑后期,谢氏容与分管崇阳县上洗襟台相关政务,楼台坍塌,其确有失察之过,朝廷现褫谢氏容与昭王封号,贬为庶人,念在其追查洗襟台坍塌真相有功,即日逐出京城,不另责罚。此外,洗襟台总督工温阡在楼台修筑期间尽心尽责,并无失职之过,经朝廷商议,决定免除其罪人之名,并免除温氏女、岳氏鱼七等人牵连之罪
谢容与和青唯离开京城那天,是一个细雨迷蒙的春晨。因为谢容与是领旨离京的,旁人不能相送,他们一行六人走得无声无息。不过无妨,这是一场早该到来的远行,原本也勿需道别。
然而细雨倾洒在城楼上,卫玦携着章禄之几人长久驻望,一个新来的小兵不解,问“指挥使大人,您在望什么”
卫玦道“有故人离开,我目送一程。”
近午间的流水巷人来人往,东来顺的掌柜眺望着路口,旁边铺子的掌柜见了问“吴掌柜,望什么呢,有客人在楼里定了席”
东来顺的吴掌柜摇头道“城东有一对很恩爱的小夫妻常来我这吃鱼来鲜,前日他们说要走了,有年头不会回来,打发小的来我这里抄了鱼来鲜的方子。不知道他们的马车会不会路过巷子,我想送送他们。”
更早一些的时候,晨间廷议伊始,候在宣室殿外的大臣鱼贯而入,不约而同地空出了左列的头一个位子,赵疏的目光落去,那是小昭王廷议时站的地方。
可这天下,已经没有昭王了。
谢容与的马车很快出了城门,还没走远,忽然几个风尘仆仆的士子赶到城门口,跪地托举起手中的信函,高声道“草民梁泽,岳州举人,代父呈上罪己书。”
“微臣何高岑,凌州河沂县县令,呈上罪己书。”
“草民侯信”
自开春洗襟台告示张贴出,或许是受昭化帝与张远岫罪己书的影响,各地的士人已不再单一地对洗襟台加以抨击,那些有亲人丧生洗襟台下,或是被卷入其中的,开始反思自身,或赶往上京城门呈上同样一封罪己书。
这样的人尚是少数,楼台塌,以筑楼台,这样一种声音出现,大约也是好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