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下去,一览无遗,直达底部着陆坡。
普通人从这个高度往下看,都会有种俯视苍生的快感、和绝对高度带来的战栗感,又刺激、又恐惧。不少恐高的人打死不愿意接近高层建筑物边缘,也和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感官对人的极限拉扯有关。
对职业跳雪运动员来说,这也是一个比标准台骤然拔高了几十米的高度。
在中国,能够从这个高度跳下去安然无恙的运动员,也只有正在备战北京冬奥的国家跳雪队里寥寥三四个人。叶飞流他们那一代人,都没怎么参加过大跳台的国际赛事,哪怕是资格赛。
凌放前世第一次跳大跳台的时候,真的是毫无畏惧面不改色,说跳就跳,跳完只觉爽的那一挂。
可能从事极限运动的某种程度上都是非正常人。
但是上来,凌放还是恍惚了一下。
乘电梯上来的时候,膝盖就隐隐有种别扭不适,还总觉得越来越明显。
方唐把他的“气味包”,也就是葡萄干分装小包裹递给他,用力吸了几大口,才被熟悉的味道稍微安抚,幻觉不适没有继续扩大。
方唐就看着凌放站在那里,双手很珍重地捧着他的家乡葡萄干,埋头像只藏了过冬粮食的小动物一样嗅嗅嗅,又不能吃以后就要高强度练习,每一次跳都吃好几颗葡萄干可不行,那是高糖的东西,所以他在自律形成“能不吃就不吃”的好习惯。
闻闻得了,没准越想吃效果越好呢
方唐忍不住又觉得凌放很可爱,又觉得很心疼。
他叹口气“关于气味治疗这办法,不是说,主要是辅助性的,用来安抚睡眠不好的病人比较有用吗你这时候临时抱佛脚”
这个因人而异,对凌放而言,因为不能随意用药,在那些什么眼动疗法、正向冥想、sa之类乱七八糟的方法里,葡萄干对他格外起作用的原理是明摆着的这个味道可以把他拉回现实里。
起码是更加有利于清晰意识到,膝盖位置的疼痛是假的。
不过要说,人知道疼痛是假的就不觉得疼吗这就是个接近于哲学领域的问题了。心理学领域也有诸多实验,确证了人类的理性认知和大脑的知觉存在分歧。
凌放之前也体会过,他深知这种幻觉的厉害。熟悉的味道,可以很大程度上削减大脑自己骗自己的幅度这算他的幸运。
不过,这也不是灵丹妙药,多吸几口葡萄干就能宛如常人。
最好的解决手段无比干脆不跳就得了。
心理学家们将这命名为脱离疗法。当然,这不适用于凌放,国际上的心理学家研究过很多还需要继续重复诱因动作的tsd患者,凌放这种由于工作需求,必须挑战自我的,就在其中。
这类患者的正面积极发展案例中,很多最终起作用的还是脱敏疗法。
也就是反复、可控地重复情境。
简而言之,脱敏就是跳大跳台。凌放的情况特殊在于,他是跳台滑雪运动员,日常工作场景是在高空高台,而且高速。
真正重复大跳台场景,完成实际需要的助滑、起跳、飞行、着陆,是一套很危险的动作。
正因如此,他在平常东奥后至今大半年的时间,包括找到了气味干预疗法后,也一直是在心理医生、教练组谨慎的评估、不同程度的观察、细化和调整方案中,摸索着进行大跳台训练的。
在因斯布鲁克,他将首次正式跳下k120大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