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枫皮肤黑,牙齿却白得发亮。刻意在喜欢的人面前搞怪,他顶着一头细小水珠,龇牙咧嘴地冲宿鹭做鬼脸。十七八岁正是无拘无束的时候,宿鹭凝视他,意识到时间并非没有在他们身上留下痕迹。
“和自己下五子棋啊,怎么不叫上我咦,你穿了常服,”他围着宿鹭打转,絮絮叨叨地说,“一会儿主任看见又要念叨半天,你这家伙是上次耳朵起的茧子还不够吗还有时间,你快回宿舍换。”
“再说吧。陪我走一走好吗”
江枫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雨中漫步这种事两人是熟手了。江枫大小伙子抗造,宿鹭则纯属又菜又爱玩,雨天人少,以水坑为战场进行较量,是紧张的学习生活里一点小乐趣。
仔细将外套帽子给宿鹭扣好,捏捏粘扣确定不会松开,江枫这才拉着她来到跑道上。说是散步,他却一个劲地往前冲,中途不忘回头招招手,示意他那疏于锻炼的小女友跟上。
宿鹭无奈地快走几步,跟在他身后跑了起来。
江枫故意逗她,她快他就快,她慢他就慢,就是和宿鹭保持着不远不近、容易令人抓狂的距离。宿鹭在他身后追着,的确有些恼火不是因为江枫,而是因为她自己。
她也不知道在气自己什么。是气关键时刻的不给力导致错失获得重要线索的良机,抑或是面对反复爆炸的无可奈何。在迎面刮来的刀子似的冷风中,她整个人仿佛被劈成了两半,一半感性,一半理性。
理性的那半,用刻板的声音分析循环里所有可能性的利与弊,末了平静地告诉她这不是你的错。
宿鹭当然知道这不是自己的错。
但是知道和践行是两码事。依旧有莫名其妙的负罪感压在她心间,她发了狠地提高速度追赶江枫,想借跑动时风的噪音掩盖耳畔一刻不停的低语,却在下一秒被失重感包围。
她的意识穿过很长很长的黑色隧道,最终落在一片阳光照耀的草地里。
她意识到自己在梦境里穿梭。江枫又在不远处叫她。看样子像是社团活动,他穿着作训服,脚边立着枪支模型搭成的锥形架子,怀里还揣了一个对讲机。太阳在遥远的地平线上浮动,温柔的余晖从他身侧散出显得他遥不可及。
宿鹭不由起身,想走向他。
然而只不过一眨眼的工夫,这令她无比留恋的一切就消失了,留给她的只有一片连黑暗都不是的虚无。虚无里快速闪过许多图像,渐渐出现了公交车的轮廓,开始有被树枝斩成一段一段的阳光落在她脸上。周遭吵得厉害。
这一幕无比熟悉,而她同样地在鬼压床状态里,全身上下只有听觉还在运转。
本就疑神疑鬼,这几项一出,宿鹭登时连呼吸都忘记了。
回到了第二次循环吗她颓然地想。难道我永远都走不出去了
“停下”
熟悉的声音响在身旁,宿鹭睫毛颤了颤,终于开始有了动弹的迹象。
“停下给我们看看你的包”李诗情费力地从牙缝挤出完整的句子。紧接着伴随一声怒吼,她被口罩男一把推开,撞在了宿鹭身上。
飞来横祸,宿鹭终于冲破阻隔睁开眼。
李诗情撂下句“姐姐你醒了”便重新加入战斗。她和肖鹤云二人炸着毛,和同样嗲了毛的口罩男扭打在一块,宿鹭看明白他们想抢背包,于是从靠窗位挪出来,去按口罩男的胳膊。
对方力气奇大,还出奇招,宿鹭被他挠了好几下,难以置信他挠人他居然像猫一样挠人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她算是长见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