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凭着任何时候都不冷场的能耐,愣是说到饭堂里最后一波衙差离开,唐荼荼才浇了一勺热臊子,把放冷的面吃干净。
一回头,华琼靠在门边,有点出神地望着她。
“娘你怎么来了”
华琼撑起一个笑“过来看看你,咱们去茶馆坐坐”
“好嘞。”唐荼荼三两口把剩下的小菜吃完,跟着她出门了。
她娘是极有分寸的人,知道自己身份不合适,每回进衙门都不久坐,防着前衙后院的人揣度她与唐家的关系。
她来天津一个半月了,母女俩见面的回数也没超过一只手。印坊里全是病人,不方便留她,华琼也闲不住,只在印坊呆了三天,之后便出去住了,隔几天给荼荼递封信进来。
信里正事多,琐事少。
诸如你识人不差,年掌柜确实是个能打交道的人,在本地名声挺好。
娘去山上看了看那盐水厂,为何选址在高处我不懂这个,只觉地基是不是打得太浅了
我替你算过了,土材买得少了,价钱倒是不贵,娘试了试,都谈不到那么低的价。年掌柜豪气,心却细,他分明是个酒商,怎的连土方什么价都清清楚楚的有意思。
地基埋得不深,是因为唐荼荼不知道建筑寿命能维持多久。
一来,渗漏的酸碱水都对地基有腐蚀作用,在未来,化工厂的建材全是耐酸碱处理过的,地上墙上的砖缝都会胶死缝,才能防住化工废水渗漏到地底。
二来山高林深,冬季气温低,土层冰冻线就比平原更深,人力搅合出来的混凝土稀烂,扛不住大冻,真要冻胀了,板材开裂了,再一时不查,酸碱泄露能毁掉半座山。
术业有专攻,华琼提的建议大多无用,唐荼荼却一句一句认真看过了。
她娘以前搁她面前说话,总是洒脱的,近来不知道怎么回事,问句越来越多了,常常是娘觉得此事什么什么,荼荼你如何想的
像当娘的一下子顿悟,闺女长大了,是个有主见的大姑娘了。可顺着这由头想下去吧,又总觉得哪里有点别扭,信里的语气分明是一种微妙的谦和。
唐荼荼左思右想没想明白,只当是自己会的东西太莫名其妙,没凭没根的,把娘给惊着了。
眼下见了人,唐荼荼一根手臂钻进华琼胳膊肘里,亲亲热热挽上去“我都俩月没逛街了。”
“总算是热闹了。”华琼笑说“我刚进这县时满街人口凄零,百姓全在家中躲疫,也就是最近几天,满街摊儿贩才出摊。”
街上的热闹回来了,百姓却不像以往扎堆站一块,人人见红眼而色变,戴着帷帽手套的还是多数。
每条街口都设了除祟的门洞,门洞矮矮的,又有彩蔓拴着五帝铜钱垂下,个高个矮的都要塌着腰、扒开彩蔓才能过去,两侧架设门神像,走过去就相当于除尽了身上的祟气。
小孩子绕着门洞一遍遍地跑,笑闹声鲜活。
唐荼荼看着,心口微烫。
怪道京城官员自请外放,都要把“体察民生”挂在嘴边,大抵县官庇佑一方百姓、抚育民生的收获全在这市井间。
县里没多地道的茶馆,不像京城茶肆雅舍都是文人清谈之地。津门说书最出名,茶馆里总是喧闹的,一壶茶一盘点心,坐一天也没人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