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夫人压根没应抓着私库钥匙不放,斟酌了一日,连同这十余年昧下的财物带私账一气儿交上去了,只求戴罪立功,别连累家中子女。”
唐荼荼张大嘴。
贪污受贿的都是一本公账,一本私账,人情往来全记在上边。赵大人的私账经不住查,可他要是咬紧牙关,咬死不认自己贪污,那还大有得审,还能拖磨些日子,毕竟这事成了大案,县牢不敢屈打成招。
赵夫人一气儿把所有物证全整理清楚了,主动上交,这是逼着她家老头赶紧上铡刀,好给子女留条活路。
几十年夫妻,做到这份儿上。
叶先生又道“有漕司令在前,各家商行忙着举证赵大人纳贿的名目,全把抹不平的烂账往赵适之账上填塞。”
“老爷让九两核了核那几本私账,算了算够他死三回了,便没再多加一个字,把私账封档,原封不动呈予漕司府了。”
全天津的官员、商行都焦头烂额,忙着在钦差下查之前把自家的烂账找平,逢着赵大人这摊烂沼地,赶紧把不能见光的帐往沼底下埋乖乖应和漕司那句“各家商行自个儿举证行贿通贿,既往不咎,不许再犯”。
唐老爷一封档,等于堂而皇之告诉全城“各家烂摊各家清”,回手一个耳光,把天津城手脚不干净的官员全得罪完了。
华琼扶着额直揉脑袋“这人,这脑子该他这么些年升不了官”
唐荼荼乐得直笑。
她实在想不出,娘和爹以前相处起来是什么样子。
华琼不像她母亲,唐夫人是逼着自己做一个官夫人、做一个当家主母的符号,把自己往一个合格的官夫人模具里塞。因为畏怯他人闲话,处处怕自己做得不好不圆满,急着往一切贤良淑德的美质上靠。
这样不能说不好,可自己给自己套镣铐,会越活越不自在。
华琼呢,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最大理想是赚钱做豪商,家人子女谁也栓不住她,所有负累全被她踹开,轻装上阵了。
唐荼荼听着台上的热闹,默默想啊,要是我也能这么洒脱就好了。
她还没清楚地看清自己背负了什么,就已经背了一身的重负了。
说话间,叶先生忽的想起什么,拍着傅九两肩膀大笑“姑娘不知道吧九两前两天还领了月钱呢,可逗”
“怎么”
傅九两接了话“就初一的事儿,账房发了我三两半银子,说是上个月的月俸,我真是好嘛,三两半不够我衣裳一扣儿”
他抓着自己的衣裳扣给几人瞧,果然是玉质的。嘴上嘲着钱少,笑容却盛,可见心里边挺得劲。
唐荼荼也听笑了,能体悟到。衙门账房是正儿八经的铁饭碗,端着铁饭碗领工资,与九两哥以前藏在船上的营生不同,不违法乱纪得来的钱拿在手里总是踏实的。
她眉飞色舞“那九两哥可得好好干,我爹是好东家,过阵子还打算涨月钱呢,争取每月月俸够你买俩扣儿。”
华琼把她的笑收入眼里,多少思绪,仰头一口茶尽皆咽进了肚。
“昨儿你两位舅舅递话来催,娘得动身南下了明儿运河开河,千百艘河船齐齐下码头,荼荼可要去看看”
她把一句道别轻描淡写带过去,唐荼荼心里的不舍还没漫上来,就被运河开河勾走了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