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人一天十二个时辰轮班倒,唐荼荼稍微好点,晚上能回家睡个好觉。
她坐的马车本来简陋,每天路上颠簸一个钟头,渐渐吃不消了,换了坐具,添了宁神的香炉,又劳烦嬷嬷缝了个护颈的u型枕,越来越好睡了。脑力消耗大的时候,一天睡四个时辰都不够,唐荼荼抓紧一切时间补觉。
在山上工作的时候总是精神的,回了家吃过饭,她全身骨头就软了。
堂屋的圈椅宽敞,唐荼荼靠着软枕仰面朝天,听母亲和珠珠唠嗑,全作消遣。
县里的女学馆不像京城,京城贵女总要暗戳戳比家世、比首饰、比成绩,比谁定亲定得好,比谁家请的教养嬷嬷宽慈。
县里的女学馆没那些可比的,学也好,玩也好,全然是同窗情谊。
珠珠爱热闹,每天从学馆回来都是开开心心的,站在那儿,活灵活现地给娘和姐姐讲学馆里的趣事。
“那群男娃娃趴在墙头,偷看我们踢花毽,跳皮筋。我觉得也没什么,都是七八岁的小男孩,贪玩不懂事嘛不知谁出的主意,他们一群男娃娃编了花辫,绑上头绳,扮女孩子进来,跟我们一块跳皮筋。”
“夫子气坏了,叉着腰破口大骂,说相鼠有皮,人却无仪,怪道你们家十代田舍奴,出不了一个识字汉”
“那群小孩笑着跑开,叫着田舍怎么就是奴啊,夫子不是借住在学馆里嘛,您家爹娘也住在田舍间呀把夫子气了个倒仰。”
她一人分饰两角,一会儿站在左边叉着腰演夫子,一会儿蹦到右边演混不吝的小孩。
唐荼荼笑得直抽抽,瘫在椅子上成了面条人。
今夜却没能瘫多久,唐老爷领着县丞和叶先生回了家,叫荼荼稍整衣发,去正厅回话。
这两位都不是生人,唐荼荼擦把脸,重新扎了个马尾辫就过去了。
唐老爷道“钦差大人已知悉案情,与咱们想的一样,说是要明查赵大人贪腐案,暗查淫教案漕司府的意思是此案牵涉甚广,要钦差严查民间乡里埋藏了几十年的祸根,把陈风旧弊连根剜了。”
“另一头,公孙家口风也拿得紧,说民间风气在于资生,越是贫穷的乡镇越藏污纳垢,百姓不育德,必是上官寡廉鲜耻。”
唐荼荼听得脑壳疼。
公孙家,驻守天津二百年的老兵王,岂不正是漕司话里的“陈风旧弊”
而漕司上任八年,一边整顿盐政,一边强征全天津的人力物力修筑运河,等于抽空了全天津的血滋养了一条运河。因府城毗邻三岔口,又被运河反哺,利害与这条河生生相关。
唯独静海县,离运河太远了,一点好处没享受到。
在经济学中,贫富差距越大,越容易滋生社会不稳定因素,穷是一切的祸根,古人也深知此理。公孙家揪准这一点,配上东镇百姓鄙陋、民风不正,咬定上官只图政绩不顾民生,反而是指向漕司的一把利剑。
两边打擂,光是听听就知道是一场官场大地震。
只是,爹给她讲这个有什么用
唐荼荼眼里露了迷惑。
县丞笑道“他们两方争执不下,钦差大人决定重审此案,提集人证仔细盘问,还要派吏员走访乡里案子进程一慢,这查案起码得半月有余,钦差大人的意思是想微服私行,来看看县里、镇上风物如何,回去好细细禀给皇上。”
大领导的近臣班子,微服来乡镇走访,不是要大力追责,就是要砸钱扶贫了。
唐荼荼心扑腾扑腾跳起来“大人们的意思是”
叶先生大笑“姑娘年前想的那,强身健体与顺口溜大比,可以提上日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