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老将军端着万里眼,震惊望着北方,那一条在地平线上伏了大半年的白线没了,几万顶毡包全不见了踪影。
他们去大同打了十天的仗,上马关几乎空了防,蒙哥竟然整整十日按兵不动,任自家中路打成了一锅粥,他自个儿全须全尾地撤了
“哈哈哈还当他们勠力同心,原来竟是各自为政,一盘散沙”
司老将军带头一笑,诸位将军都如释重负地笑起来。
满城的僧侣聚首,往生经诵了三日,接着抚恤伤亡兵士,犒赏三军,最后才是盛大的三日庆功酒。
草原夏季的天很低,不知哪一股南风通上了人心意,第三日太守府大宴时,云朵竟被吹成了一条长龙形状,云瓣浮着蓝,上围边金光熠熠。
醉醺醺的群臣不知哪个先迷糊了眼,站起来便叫“天降祥瑞天降祥瑞啊诸位快看,天上这是条金龙”
“大战方止,便有如此瑞象”
“善祥出,国必兴万岁圣明万岁圣明”
群臣醉得一塌糊涂,跪的跪,哭的哭,当即舔墨大书文章,要抢着给皇上献瑞。
晏少昰抬头扫了一眼,只觉那就是长条条一条云,层次厚实些,颜色饱满些,像龙不像龙全凭士人一张嘴。
他心里揣着点惫懒,没多看。
司老将军同样没多看,又满满地倒了两杯酒,自己先举了杯,道“老臣敬殿下一杯。”
晏少昰分了三口细细地品。
太守府挑出来的好酒,入口辣,酒气过肺却是绵的。
却听司老将军笑道“先皇壮年时,曾带老臣同游江陵,路过三峡时起了兴致,借两岸风光,夸我那犬子纳江天之气,蓄河山之势。”
江上碧空浩瀚,两岸峡谷雄伟险峻,确实是个绝妙的夸奖。
司老将军话锋一转“我儿那时候不过小胜两场,哪里当得起先皇如此赞誉这半年与殿下同在军中,才知殿下当得起先皇这话”
晏少昰听得怔住。
这隔了辈的赞誉来得猝不及防,他叫酒水呛住,手背掩着口咳,咳着咳着又畅快笑起来。
“那就承您谬赞了。”
五月初十,万里无云,难得的好天气。
得胜回朝报功的队伍讲究颇多,各个典仪官从清早忙到正午,百面军鼓欢送,鼓声似要擂上云霄。
赤城和上马关的百姓填街塞巷,翘首以盼,老远看见殿下骑上了高头大马,轰然爆发出响亮的欢庆声。
晏少昰站在城门下,仰头望了望“赤城”巨大的石匾,铁壁般的城墙被战火炸得不成样,一场大战就像镀了百年风霜。
可这片土地永远是强韧的。
城北矗了块三丈高的无字碑,碑文还没刻好,祭奠的水酒已经洒湿了黄土路。满城铺家、高阁小楼上都插满了朱旗,当是保家卫国者的荣光。
“殿下,时辰到了。”
枪尖系着的红缨鼓风,三军将士寂寂,似全看着他手里这一杆枪。
晏少昰长枪直指向前,喝了声“拔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