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里一群大臣面面相觑,太子看出二弟神色有异,连忙跟出了殿,等追上他时,正听见火器作官员回话说。
“这确实是火炮是微臣去年十一月造出来的,也往上报给了兵部只是一门炮造价三万两,通体全是精钢所制,六十多个钢件要一遍遍煅烧锤凿,再费力总装,才能得这么大的一门炮。”
“兵部大人拨冗来瞧了瞧,说是花耗太大,军队供备不起。内官监大人却又说这么大口径的炮难得,不如造它个十二门,凑个吉利数,拿来放焰火罢”
“微臣也觉得这不行啊,焰火星子四处溅,万一伤着了贵人可皇上亲笔题了个威风的名,唤作天赐神威大炮,微臣也不敢再说什么”
晏少昰半天没动,没吭声。
耳边响起皇兄的声音,沉声劝他说“二弟,不过是几门炮。”
晏少昰恍若未闻。
他知道这炮,影卫来的密信里多次与他提过,说是北大营校场都练不下,得拉到山里试射程,射程还没试出来,又说花耗太大了,供备战场要耗巨财。皇上头先说“留后再议”,留着留着就没后文了。
东头的六门炮炸完了,西头的六门还在炸,一朵一朵彩花烂漫地上了天。
不知是哪一位烟花大匠的巧思,天上竟还冒出了字,金辉闪闪的,笔画不那么正,倒也能瞧得出字形。
晏少昰仰着头读。
承。平。
盛。世。
那一瞬间,他全身每一寸血都是冰的。脑子里冒出来的却是点微末小事。
漫长的冬天,边地将士要化雪饮冰,京城六大营遣过去的几万精兵都称苦,可边军却道今年是好光景正是因为大战,军饷比往年厚实得多,粮草库总是扎扎实实的,酒足饭饱,天天没断过肉。
可军饷领不了多久,很快,白纸糊封的抚恤银就会发到他们妻儿老母手中。
他上手摸了摸。
这么壮实的炮,炮筒粗如男儿腰身,刚开过一炮了,摸上去竟不烫手,不知能轰几里远,不知比军中现行的炮厉害多少,炮膛能不能经得住火弹连发。
要是射距再远一里地,战场上便少一里地的亡兵,这一里地便不用横尸铺路。
十二门炮,三十六万两白银,只为满天红的绿的焰火,炸这么弹指一瞬。
“二弟”
太子沉声打断他思绪“别难为他们。不过是下臣奇技淫巧,做几门炮哄父皇高兴的。”
兄弟俩一母同胞,怎不知弟弟拗脾气
太子拉着他往一旁走出两步,又低了声,像小时候那样慢声细语哄他“别在今日闹,等明日,皇兄去找父皇说。”
晏少昰被这话敲得如梦初醒,才觉自己齿关咬得死紧,从额头到颈都紧绷得厉害,懈下这一口气,竟有点目眩,撑着殿前的三足宝炉站稳,吹风醒了醒神。
内官监的公公、火器作的小吏跪了一地,全在哆嗦。
太子拍拍他肩头,不动声色地往大殿方向一带,示意他先进去,又不冷不热斥了声“怎么伺候的这天热火躁,上几盏雪酥山来解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