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老爷有心想问问荼荼吧,荼荼每天大早上出门,顶着月亮回家,卧房里一箱箱的图纸快要把她那床埋起来了,问她上山做什么去,荼荼说是在跟工部的老大人学画图。
再问,荼荼就开始跟他打马虎眼了,总是笑吟吟说“基建是城市的脉搏,等血脉通畅了,才是爹你大展拳脚的时候,你只管好衙门就行啦,别的不用操心。”
荼荼的朋友啊。
唐老爷头一次正儿八经地见荼荼的朋友,同龄朋友不是什么酒庄东家、不是什么白头老汉,是跟荼荼年纪相当的好朋友
小友一表人才,今天还替他解了围,谁能不先喜欢三分唐老爷脸上的笑止不住了“钦差大人怎么称呼”
“鄙姓严,严先煦。”年轻的钦差顿了顿,露出一点很微妙的笑意来,又十分诚恳道“伯父啊,小侄有一个不情之请。”
唐老爷忙道“严小友快说。”
“我这一趟公差在身,差事未办完之前,是万万不能漏了行迹的。今日仓促之下实在无法,贸然喊了您一声爹,咱们不如将错就错,在我办完差事之前,伯父对外就把我当作您的长子,私底下,唤我一声先煦就是我权且借着伯父一家遮遮掩掩。”
唐老爷“这怎么行哎唷,这怎么能行大人真是折煞我了。但能帮上大人毫厘,唐某是义不容辞啊。”
晏少昰大笑“好嘞,那小侄冒昧喊一声爹”
他糊着张假脸,喊了实实诚诚一声“爹”。
唐老爷壮壮胆应了一声“哎,先煦我儿。”
钦差大人微服出行,必有大谋划这声“爹”他得应
这位严姓钦差果然是高官派头,他一落座,刚才摆在桌上的八盘糕果点心又不够看了,厨房上了一桌酒菜,臬台大人亲自作陪,哪怕老大人先前已经吃饱了。
饭还没过半,门帘豁开,一个侍卫头子挟着夜风闯进来,竟没通传,直直走过来附到严钦差耳边。
说话声不大,然唐老爷坐得近,每个字都听清楚了。
“主子,岛上出事了,供神银失窃的事越闹越大,千余疍民围了岛,县衙急急加派兵马前去镇压了。”
“姑娘呢”
“与公孙少爷一同上了船,赶在大潮前出海了。”
晏少昰寒着脸吃下碗里最后一口菜,不轻不重地把银筷拍在桌上,齿缝里挤出两个字“混账。”
他明明没发出什么震耳的动静,同桌的老大人、满屋的奴仆竟全被这两字惊得窒住了呼吸。
唐老爷是这时才发现,这白面钦差竟生着这样锋锐的一双眼,像一柄淬过火的钢刀,只起身时横掠了一眼,厅里的琉璃彩灯、珊瑚宝树、美酒佳肴,通通玉碎一般失了色。
“备船小船夜里不能行,公孙氏那几条楼船在哪个码头全调来,即刻起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