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材啊”丛有志又在他后脑拍了一巴掌,指望把这小子打清醒“穿绿袍的都是八品、九品的小喽啰,哪算什么官大官踹了几条哈巴狗出来糊弄你们,你们还真信了”
“他们怕咱们造反,什么就地升堂,什么民举官不纠,都是糊弄人的把戏”丛有志回头,冲那几个眼底隐隐发亮的青年吼了声“谁也别动这蠢心思裘老汉已经拴着船等在北锚地了,今夜我们就走,往东北闯”
一群青年被他吼得缩回头,垂着脑袋,藏住了眼里惊骇恐惧的光。
东北竟是要带他们往东北闯
寻常的陆地百姓,只知道岸是岸、海是海;博学些的读书人,知道海的外头还有海,海的中央有海岛。
可有一些岛屿,各省的舆图绝不会把它们画上去。因为那些岛屿神出鬼没,长在迷雾里,除非凑齐天时地利,雾门才会开。
那些岛是海匪的老巢
社哥茫茫然的,被命运的绳牵着坐在了丛有志身侧,好半天才把三魂六魄挣回来“可是,咱们今夜逃不了啊,天津来的钦差说要把咱们带回天津去,好几条巨轮都泊在码头上了,傍晚就出发。”
“你说什么快仔细说”
丛有志目露凶光地听完,与阎罗对视一眼,都觉得这当口逃是往死路上撞,只能再做打算,恨恨地把磨好刃的短匕藏回怀里。
一个冤情串一个冤情,酷吏杀人夺妻的、杀人夺财的,盐仓鼠窃找人顶罪的
臬台早先就知道沿海州县乱,可没人告诉他乱成了这样。他再回想自己往年来此地走访,民生祥和得活像一幅专门画给他看的画,今年变成了鬼画皮,妖魔鬼怪全蹦出来了。
忍不住叹了声到底是二殿下啊,七杀命格,所过之处,是要趟平一切不平事啊。
他带着通政司被这一脑门官司弄得焦头烂额,听闻殿下要将疍民送回天津,赶紧应许了,索性议定今年的庙会就此结了,把上山的神门一锁,好叫受了惊的海神娘娘得个清静。
从莆田老家来的海神娘娘初初镇海,就看了场这样的盛世太平,若石像当真有灵,不知会长叹几许。
一整个下午,官兵都在组织疍民登船,回天津的船是以海沧船为首的军用巨轮,天津多少官员都没坐过这船。可差役说破了舌头,愣是没能把疍民们催上船。
他们惦记疍船上那些破烂家当
几根烂木头、几块烂油布拼成的船,舍不得丢也就算了,烂鱼钩、臭饵料,发了霉长了毛的虾酱,什么都要带,岂不是胡闹吗两条海沧船,满打满算能盛一千多人,加上两日用的食水和压舱石,负重载满,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增加了。
疍民偏生不听,还称要划着小船回天津这两天有风又有浪,巴掌大的小船怎能趟得过浪
负责安排他们登船的官吏愁秃了头,敲几下锣,扯着嗓唤几声“钦差大人说了,等回了天津给各家发二两抚恤银,形同官家从你们手里买了这些破船,成不成”
一上午的诉冤好像掏空了疍民的力气,码头上一眼望不到边的人呐,全闷不吭声,沉默地检查舷板、牵拉锚头,没一人响应的。
“风浪太大,小船入海多危险啊,等回头风浪小了,大家再回来取船中不中”
好声好气劝了半天,没人理会。
几个小吏黑着脸骂“蠢驴”,对视一眼,眼里都露了狠劲。钦差发了话,要全员在酉时之前登船,钦差在外说的话形如圣旨,酉时就是酉时,绝不能耽误了大人的时辰。
很快,官兵开始连推带搡地逼着疍民上船,舍不下大包小包零碎废物的,一把扯走扔海里去。
这竟飞快地找回了秩序,疍民不再闹事了,开始排着队登船,一个个牛羊似的乖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