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夫人嘴里的饭都没滋味了,心里骂着迂迂脑袋
她想想这么些年公婆、自己,还有父兄,替老爷打点斡旋了不知多少事儿,才能让他稳稳当当升了一品官。老爷自己迂还不够,这又要给义山讲他那迂理儿了,真是愁死个人。
定房是有钱人家爱走的门路。贡院的号房以千字文命名,每八间是一组,比如“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这就是一组了。
组序是进大门时抽签定的,轮不得学生调换,但这八间里你进哪间,却是由号军安排,有些号房修葺不好,摊上了走风漏雨、桌板歪斜的,也都得认命。有钱人家的少爷,可以在入场时掏点银子打点号军,就能安排一间好点的号房。
唐老爷语重心长道“穷出身的读书人,不都是分到哪间算哪间行非公道不萌于心,不能因为咱家宽裕些”
唐夫人听老爷还要传授他那一肚子“迂腐经”,实在听
不下去了,落了筷,严肃起来。
“义山别听你爹的,你爹迂了一辈子,自己还糊涂着。咱们该打点的还是要打点,我听国子监葛司业家的夫人说,她儿上场那天,也是掏银子疏通过的。”
“听她说每排号房啊,一侧挨厕桶,一侧挨水罐,挨厕桶的那头臭气熏天,挨水罐的那头,水还会渗到房里,招蚊招蝇,想静心都难。司业家的孩子都得打点,咱们怎的就不行了”
瞧自家老爷要皱眉,唐夫人按住唐老爷的手,不由分说道“义山你安心温书,这些琐事,娘回头交待叶先生给你打点好,一定让你舒舒服服得考。”
唐厚孜这下真心笑出来“谢谢母亲。”
初八转眼就到了。
大清早天刚亮,后院就忙得热火朝天了。
唐老爷今儿本该休沐,可住在西藩院里的天竺使臣却赶在这时候裹乱,一群使臣说想去参观乡试盛景。
也不提前说,昨儿晌午才去衙门知会,礼部侍郎嘴上笑应着“不麻烦不麻烦”,心里骂着“蛮夷之邦不懂礼”,只好手忙脚乱地安排。
唐老爷还得去衙门筹办相关事宜,临走前,与儿子叮嘱道。
“这一考就是九日七夜,义山啊,定要一鼓作气坚持下来,便是每场中间歇息的那半日,你也不可松懈,绷着劲儿一口气好好考完,回了家慢慢歇。”
唐夫人也忙道“要是哪儿不舒服,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可不敢硬扛,要喊号军开门。义山啊,咱今年头回下场试试水,轻松为宜。”
乡试九天七夜,考生全锁在半丈长宽的号房里,吃喝便溺都在里边。只有每科考完休息的那半天,能在贡院里走动走动,洗洗澡,再回号房里睡。
这对精神和体力消耗极大,每年都要考死十几个学生,竖着走进去,横着躺在草席上抬出来,还有熬不过去在里边自缢的。唐夫人光是想想就毛骨悚然。
他俩一个鼓劲,一个泄气,直叫唐厚孜左支右拙,应了这个应那个,哭笑不得的,心里边倒是松快了不少。
等唐老爷走了,家里才真正开始
拾掇,唐夫人把一群嬷嬷丫鬟指挥得团团转。
“我上个月在衍圣公府街上买的那根剔红管湖笔呢,给少爷装上了没笔墨起码带上两套,万一坏了,还能有套备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