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少昰把到嘴边的一句“怎么才来”憋回去,古怪地瞧了唐荼荼两眼,略一点头,转过身,率先打马走了。
大约是昨儿回去睡久了,他脑子犯了懵,眼下浮出来的头一句话竟是“女为悦己者容”。
后头的马蹄声渐近,晏少昰双手握缰,直挺着背,不自在了一路,总觉得背后有一道视线始终黏在他身上。
临到哨所,下马前他回头望去,才见跟在自己马后头的一直是叁鹰这孩子不高,在男儿里边分量不算重,马蹄铁声便轻,他不系蹀躞带也没叮呤当啷的动静,跟唐荼荼一样
。
叁鹰被主子陡然变了温度的目光,盯得一脸迷惑“殿下,怎么了”
“无事。”
叁鹰悚然一惊无事什么无事殿下连嘴角都捺下来了
左思右想没想出来自己哪儿犯了忌讳,只好先躲得远远的,一扭头瞧见唐姑娘下马不稳当,又拎了个脚凳送过去了。
昨天拉弓久了,唐荼荼两臂酸沉,今儿成了半个废人,端着茶水瓜子零嘴点心爬上了哨楼,看撵山子和射手们围猎。
“撵山子”是训猎犬的人,二殿下这儿的猎狗是细犬,就是那种身子细条、四腿很长的土生猎犬品种。这个品种的狗大都尖嘴猴腮、瘦骨嶙峋的,一动起来,胸骨处都能看到明显的肋排线条,瞧着吹口儿风就能倒。
可一跑起来,唐荼荼站在高处看,都觉得头皮发麻。
太莽了。
十几条狗各个两腿腱子肉,挟风带雷似的蹿过去就扑,见鹿扑鹿,见猞猁扑猞猁,还有长相憨厚的羚牛再大的动物也敢扑上去咬。
那么瘦的狗,被狂奔的鹿群来回地撞,被踢一脚会骨碌出老远,打个滚儿,又不知疼地狠冲上去。
就算是个猴儿,细犬也要扒着树干往高处跳,咬着猴尾巴狠狠地拽下来,仿佛要弄死视线内的一切活物。
没有恐惧,不知疼痛,只全神听着主子的呼哨走。
可惜它们长了这瘦条身板,要是再壮实些,连老虎都敢斗一斗的。
唐荼荼看出一身白毛汗,问“这狗也是殿下府上训出来的么”
晏少昰“我不养这东西,养狗图作伴儿,猎犬活不长。南苑有专门训狗的猎官,借来使使你想要想要我给你要一条。”
唐荼荼摇摇头“这么莽的狗,叫我养两天就养废了。”
林间的山风呼呼地吹,滚过一片野草地,又随坡势涌上来,吹得哨楼顶上的令旗猎猎作响,将天上的云也吹成浩渺的烟丝。
哨楼上并不宽敞,长宽五步到头,是砖泥结构的,形状像个粗高的烟囱,中间石桌上还摆了一把硕大的床弩
,占去了一半地方。
不知建了多少年,窄梯上的砖头都松动了,唐荼荼挺怕这楼冷不丁塌了,她连边上一圈石栏都不敢挨。
南苑里皇上驻跸的地方修得最精美,这种没有贵人来的小处就敷衍了事了。影卫们本事通天,把这巴掌的一方楼顶布置得方便落脚。
方圆二里地内总共六座哨楼,都有校尉挥着旗,指挥底下士兵猎鹿。上百头鹿在林中左奔右闯,陷阱重重,杀机重重。
这就是围猎了。内林在山脚下,地方窄促,围猎的阵仗大不起来,主要就是围鹿,几百名士兵拉扯阵型,将上百头鹿团团围死,再分而杀之,满地踏烂的碎草和灰土荡起半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