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进这么具躯壳里,她偶尔、很偶尔地会忘记自己已经成年了,新瓶装老酒,这罐子“老酒”也跟着珠珠蹭了点稚气。
有时,她几乎要把自己当成个大孩子了。
被爹批评两句,喉咙口直冒酸。唐荼荼不知道该怎么说,干脆什么也不辩驳了,抿起一颗唇珠来,垂着头,把月饼皮擀得啪哒哒响。
唐老爷在三个孩子面前没什么威信可言,一来他是软面皮,生气发火之前,自己三思又三思,气早平下去了,开口时只剩下大道理。
这父亲不严,母亲却是地地道道的慈母。唐老爷教育孩子这么些年,唐夫人还是头一回没插嘴打圆场,握着馅料勺的手紧了紧,包月饼的动作不停,竖起耳朵听。
“荼荼别怄气,听明白道理。”唐义山撑起了哥哥的架势。
“你这回实在荒唐天天跑得没影,猎场是什么地方,能容你到处乱跑还有萧临风那浑人亏他饱读圣贤书,尽做有辱斯文的事儿,咱以后不见他了。”
全家给她一人开大会,唐荼荼两颊都垮下来。芳草浅浅咬着唇,苦想着什么说辞能帮姑娘解围,越急,脑子里越是一片空白。
正这会儿,外院通传“外头来了位大公公,坐着轿子来的,说是要传手谕。”
“手谕”
唐老爷忙扑打干净身上的面,顾不上换衣裳,外头套了身公服,肃整神情带着全家人往外院赶,“什么色儿的手谕”
“杏黄的。”
圣人用明黄着色,储君用的才是杏黄色儿的,手谕不盖官印,相当于宫里贵人的私诏,一路并不招摇,安安静静地进了唐家的门。
快脚走到跟前,唐老爷一瞧那公公头上的三梁冠、腰间的银钑花革带果然是詹事府的。
他立马掸袖跪下,“微臣”俩字才刚蹦出口。
那大公公含笑道“
大人请起,这是太子殿下传给你家大姑娘的。”
等二姑娘扶着蒲团跪稳了,公公清声念道“传太子手谕赐唐家长女练雀花锦银佩绶一对、鸂鶒补子服一身,领文官杂职,可工部行走。”
“补子服”唐老爷直当自己聋了“公公说传旨给谁”
公公失笑,双手捧着那封手谕递来“大人自己瞧罢,老奴还得回去给殿下报信呢。”
说完,含笑瞧了唐荼荼一眼,施施然领着人走了。
那身官服翠绿绿的,正正方方的补子上绣着活灵活现的花鸟,沉甸甸的压袍玉佩油透润泽,放在叠得齐整的银绶带上,把全家都镇住了。
前院的牧先生匆匆赶来,连坐街门口听说书的叶三峰也被仆役喊回来了,全家人围成圈,一起观摩这身衣裳。
胡嬷嬷纳罕“我的个乖乖,这是送错家门了”
唐老爷失神“指名道姓说的,怎会有错太子手谕又不是拿张纸胡写的,送出来前不知多少人一遍遍核对,谁敢出错”
牧挂书惶恐“巷子里就咱一家姓唐的,曾听闻东宫城府深沉,最擅掐摸人心,老爷最近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合宜的事,这是不是在敲打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