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老爷悲怆道“微臣子嗣也单薄,实不忍心送她入宫皇上,太后,微臣不愿求皇上再找个命格相配的贵人罢”
他说着,声音渐渐坚定起来。
唐荼荼片刻前攒出来的那么点孤勇,又决堤般垮塌下去。
听着爹在人前揭她的短,把她所有糗事拎出来讲了一遍,唐荼荼竟不觉得羞窘。她埋着头,竟忍不住笑起来,笑得肩膀都弯了。
她见过唐老爷的“忠”有多忠。
她这爹跟“能臣”俩字一点不沾,却是十足十的忠臣,每每在家里说起皇上的时候,都要遥遥冲着北面一拱手;年初盖了印的官书发下来,唐老爷当传家宝似的锁在匣子里,供到家里的小祠堂去。
他给金銮殿看了大半年的门,听着里头朝会的动静都心潮澎湃,只
盼着自己哪天能站上太和殿,亲眼面面圣,听听圣人言。
这是爹头一回面圣。
唐荼荼从没见过她爹这么狼狈,也从没见过,爹这么有英雄气概。
她扒拉着前生记忆,才能翻找出几个片段的“父亲”形象,终于在此时无比地鲜明起来。
唐荼荼努力没让自己笑出声,直起身,大声说“民女也不愿”
殿下又死寂半晌。
皇上、太后的脸色,全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
唐荼荼调动自己仅有的、在与二殿下交锋中磨出来的那么点儿急智,不疾不徐道。
“我确确实实是水命,也确实挡不了煞,真人有拿我试手的工夫,不如赶紧想别的办法。”
“先前那万死不负圣恩不是虚言,只是我觉得生得其名,死当其所做女官不是我长项,太后和皇上别笑话我心气高,您赐我的巾帼女杰,我一直牢记在心,我还盼着建功立业,给皇上做更大更好的放映机呢”
这话说得讨喜,太后脸色缓了缓。
“母后。”
太后身旁立着的那扇三折屏,依旧纹丝不动,里头的女人静坐了两个时辰,终于在此时出了头一声。
“我半只脚踏进空门,按理儿,本不该再掺和家事。”那女子音色虚渺,声调平得听不出活气来。
可她话锋一转,用词渐渐刁钻“只是瞧着这事儿可笑咱天家的祥瑞之气,竟庇不住一个三岁稚儿,人说老来子,老来子,多灾多病不是常事儿么成天找什么妖道卜命,不如先洗涮干净自己的脑子。”
屏风后头的含山长公主偏了偏头,隔着细纱与皇上望了一眼。
“自打皇后身子抱恙,你这后宫真是一日不如一日,奸妇当道,亡国七患也。”
“皇姐”皇上赧色上头,侧过头呵斥了一声。
屏风后头的长公主轻蔑地笑了声,再不开口了。
眼看着尘埃落定,坤山真人紧紧拧着眉,欲再说,却不知顾忌什么没敢开口。
只有姚妃抱着九殿下不撒手,
声音带了哭腔,死死盯着唐荼荼不放,语速快到了极致,喃喃道。
“求姑娘救救我儿小九今儿吃什么吐什么,他这三日几乎水米不进,熬不住了”
唐荼荼心抖了一抖,强迫自己硬起心肠,轻声道“娘娘去请太医吧,民女实在不懂医理。”
她叩首要告退,皇上一挥手,示意她和她那不识抬举的爹赶紧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