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缨大族,书礼传家,后人教养得像一个模子出来的,说话温声细语,娓娓动听。
云岚唇边含了丝笑,徐徐道。
“上回,我以诙谐新书为礼,夹注小笺,邀姑娘林中一会,以商大计。奈何小人作祟,不叫你我见面,阴差阳错之下,拖延这么久,你我才能坐下来详谈。”
“我们推诚相见,姑娘又何苦折辱我们还是把玄机这脚镣解开罢。”
不是书里夹啥玩意
唐荼荼纳闷扭头。
“小人”一身朝服都没换,坐在那儿像一尊光风霁月的神像,垂眸抿了一口茶。大家伙伙儿坐在厅里,只有他独得阳光眷顾,被东边的金辉洒了满身。
嗐,自己人,小事计较什么。
唐荼荼假装没听到云岚告黑状,她学着二殿下的样子正襟危坐,抿了一口茶,瞧着高深莫测的。
云岚果然被唬住了,思绪立刻岔到了别处唐姑娘没被二殿下钳制,她竟是自己不想见我们,为何,这又是为何
自打夜里被抓过来,侍卫是把她们几人分开审的,这年轻的姑娘再沉得住气,也有些慌了。
定了定神,云岚接着道“姑娘大约识不得我,我祖上乃范阳萧氏,贤良辈出,文豪蜚馨;后又有两朝太师萧长楹,辅佐二帝昌明大治。直到永徽末年,我全家迁居江南,几年来也未敢堕祖宗声名。”
唐荼荼“萧太师是”
云岚悬了一夜的心落回肚子里,叉手收于腹前,脊背挺得直直的,下颔高昂,长颈优美如鹤。
她这才盈盈一笑“是我祖父。”
唐荼荼怔忡地看了她一会儿,像头回见面时云岚打量自己那样,细致地打量对方,眉眼口鼻全仔细看了看,没能从中瞧出她祖父的轮廓来。
转念一想,大家都是魂穿,看眉眼也瞧不出萧长楹的真容。
哎,至今不知道萧太师的真名,江队没想起来,江茵的手稿和书信中也没有找到。
这份隔了辈的故人相见,唐荼荼一时有些失语,半天挤出两字“你好。”
她伸出手去,想跟云岚握一握手,可惜人家没懂这个礼节,唐荼荼只好收回来。
“唐姑娘”云岚呆住了。
她回京将近三年,联系了祖父生前门生故旧,那些当年拜在祖父门下、现已官居高位的长辈们,哪位见着她,不是痛哭流涕、泪湿衣襟,拊掌大叹三声“好好好”,夸她“未辱没先祖声名”。
同辈人知道她是大贤的嫡传后人,将她视作知己,引为楷模,从不因她女子身份小觑半分。
这么多的长辈,念着祖父的恩情,记着祖父的才德,将云岚对祖父的孺慕之思拔升膨胀了好几倍,她身上的使命感愈重,傲气也见天的涨。
如今虽被拘禁,看唐荼荼的目光依旧是俯视的。
可怎么到了这里就一句“你好”呢
云岚推翻先头所有印象,冷眼重新审视这唐姑娘,只觉得这姑娘人情世故笨拙到了家,自己不说话,唐姑娘就一声不吭木愣愣地坐着,等着她开口。
云岚在这迂诚又清亮的目光下,竟有些难以启齿,回头瞅了瞅玄机,从同伴那儿得了些力量。
“我们想借用姑娘的万景屏,推行法典。”
晏少昰神情一冷,还没等他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