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汗,今儿中原人过节,太好玩啦街口有高僧发平安符,排了好多人,我等了好久才求到这一枚。”
耶律烈一边眉头挑高,咀嚼着这几个汉字“平安符”
乌都声音脆甜甜地给他解释“也叫护身符,戴上就能让你刀枪不入,谁也打不死父汗。”
山鲁拙刚被人扶起来,听着这话,差点笑出声那哪是什么专门求来的护身符,分明路边小摊上五个铜板买的双层黄布上头绣了仨红字,“护身符”,糊弄人的小玩意。
笑从眼睛过渡到嘴角之时,他的笑忽的僵在脸上了,视线蓦地射向那没人腿高的小孩。
耶律烈再蠢,也是西辽最后一位太阳汗。
当年,他能在蒙古人的重重包围下,抛下他老子,抛下他兄弟,策动他老子的亲部冲出合围,在逃亡途中果断继了位。之后,连妻带妾献给西夏国王以借道甘州,逃到这片三不管地带安了家。
又在前几年,亲手射杀了叛降北元的长子。
四岁大的奶娃娃,把一个汗王哄得团团转,一步一步试探着耶律烈的底线。
从一个战俘的身份,自由行动,到自由写信,再到自由地进镇上玩
这孩子,嘴上一声“父汗”撒了娇,又一声“中原人”拉开了亲疏远近而“我给你求了枚平安符,人太多了,我等了好久”这话,甚至是在试探耶律烈有没有在他身边埋设别的眼线
山鲁拙藏起眼里的惊色,一时分不清是不是自己想错了,尔虞我诈的事儿见多了,才把小孩撒娇当心计。
他盛了一碗菜豆粥坐下,观察着那头,眼睁睁看着耶律烈眉眼渐渐软下来。
“父汗不信这个,你自己戴着吧。”
可要是当真不信,不会用这样和善的语气。
“我排了好久的队。”乌都板起脸,定定看他一会儿,不说话,扭头就走,明摆着是不高兴了。
耶律烈大笑一声,又把他抓回去搓了搓小孩冰凉的手,语气里竟带了点父亲般的无奈。
“戴上就戴上罢,戴哪儿”
一个黄封片片解决了一场危机,乌都满意地走了。路过几个背上见了血的辽兵时,他装模作样倒吸了一口气,脸色说白就白。
左近的亲兵都知道他怕血,也不杀生,扭头要请示大汗,看见大汗一挥手,立刻把几个兵放了。
做饭的伙头兵笑呵呵问“乌都吃什么今晚熬了你爱喝的菜粥,黄豆是煎过的。”
乌都笑眯眯“我在镇子上吃过啦,吃了一大碗牛肉面。”
果真他是在试探辽兵他今儿一天都没吃牛肉面
山鲁拙突然觉得后心一凉,缓缓低头注视着这孩子。
他在试探谁试探耶律烈还是在试探我
试探我是不是成了条投诚的狗,成了耶律烈的耳目。
乌都察觉到他目光,仰起脸“山先生怎么啦我是不是读错音啦”
没错,可太没错了
哈,山鲁拙几乎要仰天大笑三声葛都督一头蛮熊,居然生出了一个多智近妖的小神童
就凭这小骗子的头脑,也绝不可能认贼作父
他心里狂喜得差点仰天长嚎,脸上却很分裂地捏出个温和表情“小公子说得很好,就叫牛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