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琼睡得沉,醒的却早,她迷迷糊糊坐起来,心里懊恼起得迟了。
每天早上是鹿琼最忙的时候,烧水洗衣做饭,从天将明未明到天光大亮,是没什么清闲的,她从小就知道自己没有躲懒的权利。
她急忙去拿外衣,手却触到了柔软的织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眼前分明是翠色的嫁衣。
是了,鹿琼想起来,她已经嫁到谢家,和谢秀才有了“权宜之计”的婚姻。
可这并没有让鹿琼松口气,反而更懊恼起来,本来就是谢秀才的好心相助,她要是再偷懒什么也不做,那就真的太过分了。
说起来,谢秀才呢
门帘被掀开了,谢子介走进来,见鹿琼起来了,笑道“还早,我觉少,你可再睡会。”
鹿琼摇头“我睡饱了。”
谢子介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道“陆妈妈做了粥和菜,你若起来了可去吃。”
他们昨晚聊了很多,直到最后昏昏沉沉睡去,谢子介这两年睡过很多地方,但很少睡好,他总是做梦,梦里枫树下琅琅书声里祖父还端坐着,谢家还没倒,他还是意气风发的十三郎。
可昨夜听着不远处的清浅呼吸,他头一次什么也没想,就陷入一夜好眠,甚至今日早早醒了。
鹿琼已经梳好了头发,要去拿衣裳,嫁衣肯定是不能再穿的,幸好还有从家里带来的单衣。
谢子介避开,去枕边拿了个匣子,看见她穿的单衣,眉毛微挑,但还是什么也没说。
陆妈妈已经做好了饭,鹿琼暗暗决定,明日还是要早点起来忙活,按理说谢家也还有一堆的事要做,可陆妈妈手脚麻利又爱干净,昨晚他们睡下后已经收拾差不多了,以至于鹿琼吃完饭,居然找不到有什么要做的。
陆妈妈更是让她歇着,说哪有让新妇干活的道理,鹿琼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也不是真的新妇呀。
谢子介从卧房拿了个匣子出来,对她二人说要出门,陆妈妈有点惊奇“少爷不是说书院放三天假么”
“疏忽了些事,”谢子介答,“用不了很久的。”
陆妈妈叨叨两句,让他早点回来,别新婚日把琼娘抛在家里,也不再说什么,倒是鹿琼一拍脑袋,想到了自己也要做什么。
她得去布坊销假了。
搬去鹿大娘家后,她就赶紧去了布坊,和掌柜说清了婚后再来上工,婚姻大事自然是不能阻拦的,布掌柜贺了几声恭喜,送了两块花布,算是很周到了。
本来鹿琼想在谢家把活都收拾好再去布坊,可家中她实在不到事,倒不如直接销假,还能多做两日工。
活计是一定要干的,谢秀才收留她已经是非常善良了,总不能还要谢秀才养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门,鹿琼直接去了布坊,而谢子介则去了家茶坊。
来往的短褐行人吆喝喧哗,唯独他一身白衣,负手缓缓朝胡同深处去了,他去的这地方闹中取静,一个意兴阑珊的伙计见了客人也不招呼,点点头,随手指了个阁子。
谢子介也自去了,不发一言,过了一会,来了个精瘦的少年,皮肤微黑,肩上搭了条污糟糟的汗巾,咧嘴对谢子介笑“您来了。”
谢子介把袖子里的匣子推给那少年,“你家主人要的,小兄弟活做得精细。”
那少年笑嘻嘻的,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打转“我们做这行的,必须细致,那诗府城里的花娘都爱得很,说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好的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