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监官边擦汗边往外慢慢地挪,他是宫里的老人了,像太子今日这般情形不知遇到过多少回,自然也懂越是这种时候,反而越不能急的道理。因此,从内室门口到外室门口这几步路他生生挪了一刻钟,直把在外面廊下等候的白翛然和赫连舒云都给等急了。
不过,着急归着急,太子面前,白翛然和赫连舒云还是极有分寸,至少他们跟随内监官进了内室后,礼仪上可是挑不出一丝错。
太子此时以侧趴的姿势靠在戚无涯怀中,纱帐挂起来后能看到他下半身盖着薄被,虽然眼角眉梢双颊薄唇处处浮红,但脸上肌肤底色苍白得十分不正常,仅这一个细节也能看出他应该是失血过多。
其实太子说话的气息也虚短,但说出来的话却依旧气势不减“孤听说,白家三公子特地为孤请了郎中来”
白翛然上前一步答曰“正是。”
“哦,”
太子说话时,眼睛一直看着戚无涯,伸出一只手的食指在他的下颌线上划来划去,另一只手却隐藏在被子里
他看到戚无涯咬牙忍着不出声也不动,眼底渐渐笑波荡漾,依旧只看着戚无涯,却问白翛然“那你可知这郎中是何来历”
太子清朗的声音中带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严厉,白翛然虽然听出来了,却似乎无惧般,毅然道“原来并不知,但刚才在屋外听他自报家门说是原太医正之孙。”
“那你可知原太医正因何事获罪”太子又问。
白翛然道“并不知。不过,”他突然单膝点地,跪倒在太子床前“殿下,草民替国学院三百师生恳请殿下万事以贵体为先请您先让他为您诊治吧”
太子没说话。
戚无涯见白翛然跪下就更着急了,他在床上几次挣扎,都被太子按住。这会儿见太子似乎有意还要刁难白翛然更是自责难耐,他本习武比太子力气要大若非有意谦让,太子又怎能轻易制得住他
而现在,白翛然为保国学院和白戚两家都单膝点地了,他若还缩在太子身下,躺在床上躲着,这像话吗
于是,戚无涯猛力一挣就挣脱了太子的掌控,又在床上一个翻身,直接于床榻之上跪拜,痛哭流涕道“请殿下以贵体为重,先看诊吧”
原本在白翛然跪拜那一刻,太子的脸色已经缓和了好多,偏偏戚无涯在这时候挣脱了他,只见太子那好不容易缓和的脸色一瞬间就又黑沉了下来
太子盯着戚无涯的头顶发旋,唇角慢慢浮现出一丝毫无温度可言的笑意,好一会儿他才说“行,既然二位如此推荐,想必此人也不会拿白家和戚家几百口的人命开玩笑对吗,赫连太医之孙”
此话一出,不止白翛然,就连戚无涯、内监官连同赫连舒云本人全都齐齐一愣
赫连舒云连忙噗通一声拜倒在地,泪水也不知怎么就流了下来,他额头抵着地面,咬牙道“舒云能为贵人看诊是舒云的福气贵人放心,舒云所求不过是能恢复良籍,我我虽不堪,却也不想赫连家后继无人,那怕能过继个养子,至少这一身医术不至断在我手里”
“哦”
太子的声音隔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悠悠从床帐里传出来,却只有这么模棱两可的一个字。
白翛然、戚无涯脑门已经渗出了汗。
两人都不傻,已从刚才太子那句话中听出了危险的警告至于原因,恐怕还是与当年那场大火有关。
床帐内,太子的手轻轻抬了起来,慢慢抚上戚无涯的侧脸,在往下挑起他的下巴,让他与自己对视。
于是,戚无涯就看着太子无声地对自己说了一句“他若杀孤,孤便因你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