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光线懒散,温和之中裹挟着彻骨的寒凉。高山之地,烟雾笼罩,盛景葱茏。
营帐内,随意一处透进的冷风,都让人忍不住缩上一缩。
主位处,陛下的视线似若无意的掠过桌位前的首辅大人,笑了笑,道“建平啊她为何赠你此药”
首辅大人不慌不忙,面色不变,淡漠如风,苍劲如松,微一抬手,便给自己倒了一杯烈酒,一饮而尽。
盛稷这才轻轻直起身子,未敢看向圣颜,而是低垂着视线道“郡主心善,曾救过卑职一次,如今知道卑职命悬一线,就又让手下人在山间寻了良药,救了卑职第二次。”
“哈哈,那丫头啊”首辅大人这时才笑着开口道“不轻易救人,你能得她两次相救,想必是你入了她的眼缘了。”
盛稷转过身子来,恭敬的向他行了一礼,“首辅大人说的是,卑职三生之幸。”
陛下挥了挥手,抬脚往主位上坐去,问道“竟然你毒已解,不好好养伤,跑到这儿有什么事”
“卑职有要事上奏。”
“何事”
他抬起头来,这才看向陛下,谦卑有逊道“卑职住在侍卫帐营里,听到了陛下与诸位大臣的商议之言,心中惶惶不安,终来上报。”
“究竟是什么事,能令你如此不安,说来让朕听听。”
“是啊盛稷,”尉迟原视线也看了过来,略带安抚之意,道“你有什么事尽可直言,有父皇在,他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关于叛贼陆家潜逃之事。”
“你说什么”陛下神色一凛,目若寒颤的扫了过来,“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桌位之上的大臣皆惊,甚有打翻茶盏者,扰了臣子之心态者,乱了诸臣之凤仪者。
盛稷低垂着身子,再次拱手行礼,一字一句,重重倾吐,“卑职所言,万不敢欺瞒陛下。卑职无意中得知陆家之人潜逃去向,一直想找个时机上报于陛下,却未得良机。”
“现今,终是机遇来临,上天示警,卑职不敢妄言,陆家三人如今,悉数尽在废太子的封地中岳州。”
“啪”主位之上,陛下怒砸茶盏阴沉“你胆敢再说一遍岳州”
太师沈柿然震惊的站起身,反应过来便浓浓的嘲讽道“陛下莫要听信他人危言耸听,陆家三人怎会跑到废太子的封地去一定是此人蓄意构陷,想冤枉废太子”
“冤枉”总督大人魏忏嗤笑一声,开口道“陆家叛逃之事,诸臣皆知。然,盛陆两家造反,意图篡夺皇位,天下亦知。而为何造反,太师大人岂会不知啊”
“你”
“又何来冤枉之言”
“陛下”沈柿然不与他争论,转而看向主位行礼道“先不说造反之事是不是废太子的谋划,就说今日之事,他盛稷一介低等的侍卫长,如何得知此等机密之事难不成,他说陆家人在岳州,那陆家三人就在岳州了吗”
首辅大人眸光沉沉的扫了过来,坐在下首位上,浑身上下自带的威严气度,不减当年,话语更是霸气侧漏,“是不是在岳州,派人一探便知,太师大人如此急切是为了什么”
“首辅大人请慎言”沈柿然沉着脸轻笑,“陆家若不在岳州,我等岂不为这贱侍耍的团团转”
“你怎知不在岳州”
“不管在不在岳州,总之这贱侍就是第一可疑之人首辅大人莫要忘了,他可是盛家之子当日盛家造反,他也是其中的一份子”
韩纪起身,莫不说立场自然是站在首辅大人这边,就说建平郡主的交代,便也要保住盛稷。
想到这,他便冲主位之上的尊主行礼,低声道“陛下,微臣愿意带兵前往岳州,缉拿叛贼。若陆家叛贼真的在岳州城内,那自是最好不过。若是不在,陛下再罚盛侍卫也不迟。”
“陛下,不可”沈柿然冒然出声,坚决反对,道“若陆家之人不在岳州,韩小将军前去岳州城缉拿所闹出的动静势必会让他们知晓,从而躲得更远,藏的更深,那我等,就再也不好抓捕叛贼了。”
提督同知文广书文大人起身赞同道“陛下,太师大人说得对啊万一要是走漏了风声,陆家叛贼,怕是不好抓了啊”
礼部尚书连袁连大人、工部尚书蒋川蒋大人、连同少保辛胆辛大人等诸位大臣一同起身,声声入耳道“陛下,我等赞同太师大人所言,恳请陛下三思啊”
陛下面容深沉了下来,一时思绪难以决断,缓了半晌,都未有出言。
诸位大臣跟着俯低身子,不敢起身,额头的冷汗一点随着一点往外冒出。
檀香静静熏染,日头慢慢落下,越发逼人心迫,磨人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