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不懂,但皎皎却并非不明白。徐空月之所以会这样做,无外乎是对她有愧。
倘若不是因为他,她现在还好好做着她的荣惠郡主,有最疼爱她的父母,有着尊贵无比的身份,而不是像如今这样,拖着残破的身体,躲在“慧公主”的身份之下,做着自己从来不会做的事。
他是心怀愧疚,有心弥补,但皎皎却无法、也不能领情。
她突然在小皇帝跟下。
小皇帝大惊失色,连忙伸手去扶她,“皇姐,你这是做什么你”
“陛下。”然而皎皎却将他的手拂开,脸上的神情无比认真严肃。小皇帝也受到她的情绪感染,不自觉安静下来。
他不知道皇姐接下来要说什么,只是本能得觉得这很重要。
兴安见此情景,立即让殿内伺候的所有人都下去,紧接着自己也退了出去,并关上了殿门。
皎皎仍然跪在地上,她神情虽然严肃,但是腰背挺直,从容不减,雅致不变,仿佛她不是跪在地上,跪在小皇帝面前,而是仍然坐在金殿中的珠帘之后,接受群臣跪拜。
“田旷田大人在朝堂上所奏之事,并非完全诬陷,我的确不是慧公主。”
小皇帝被她所言惊得从凳子上跳了起来。“这这不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皎皎的背挺得很直,犹如一张拉满的弓,她微微抬起眼皮望着小皇帝,“我的母亲是南嘉长公主,父亲是定国公。我是先帝亲封的荣惠郡主。”
小皇帝惊得后退数步,勉强扶着椅子才站稳身子。他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眼前的这一切,嘴长了又张,却半晌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皎皎望着他这幅受惊过度的样子,再次砸下一击重雷。“可我并非有意假冒慧公主,而是听从先帝的安排,辅佐陛下,稳固大庆江山。”
观味楼,皎皎坐于临窗的位置,垂眼看着街上人来人往。他们在市井之间游走,为了粗茶淡饭奔波,有人欢喜,亦有人悲伤。可不管生活有多苦,他们仍然像是开在田间泥地的花,悄无声息绽放着。
有人徐徐上楼,脚步声沉稳,不疾不徐,犹如分花拂柳,信步而来。
皎皎没有回头,街上的熙熙攘攘之声不绝于耳,她看得如痴如醉。脚步声在身侧停下,而后是凳子被拉开的声音。
皎皎终于回过头,便看见徐空月在她对面坐下。
他今日穿着一身玄色窄袖长袍,袖口处以丝线绣着流云纹,腰间束着流云纹嵌白玉的腰扣,上系着羊脂白玉佩。一头乌发以玉冠束着,露出饱满的额头。
视线相对,皎皎率先别过脸去。徐空月嘴角勾起一丝苦涩的笑容,随即抬手,将她面前已经凉透的茶端走,“茶已经凉了,喝着伤身。”而后敛衽为她再倒一杯茶。
他从前从未这样体贴过,总是皎皎迁就他更多。但如今才发现,他做起这样的事其实极为顺手,姿态优雅从容,煞是好看。
皎皎的视线停在他白净修长的手指上,她还记得那双手握起来的感觉。从前的她,曾无数次盼望着那双手能紧紧握住自己的手,可如今,她却恨不得连这个人都再也不见。
“今日之事,我还未曾谢过你。”
田旷于朝堂之上骤然发难,倘若不是他事先告知,皎皎必定不能全身而退。虽说她如今的身份皆是先帝一手安排,但不必要时,她还是不希望自己的真实身份被所有人得知。
徐空月微微垂眸,声音晦涩低哑“你我之间,本不该这样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