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自欺欺人,不敢想,不愿想,不去想,他连那封遗那封信都不敢再看一遍。
与君长诀,勿复相见。
那一张又轻又薄的信笺,不过寥寥数言,但他再也没有看过第二遍,他不敢看。
他拼命地夺法宝、进秘境、杀凶兽、塑灵身、搜残魂,让自己没有一丝丝空余功夫,去思考这个他根本不敢触碰的问题。
他告诉自己,他有十全金丹,他是九州帝君,他有的是漫长岁月,如果一年找不到残魂,那就十年,如果十年找不到残魂,那就百年,哪怕千秋万载他也耗得起,总有一天,他会把周悦的残魂全部找到,一片一片拼起来,然后温柔地唤醒对方。
可是如果周悦已经不喜欢他了呢如果周悦喜欢上别人了呢甚至已经和别人
不不不,不可能的,绝不会有这种事情
顾雪城胸口猛地一沉,根本不敢细想这种可能,也不敢细想幻境里周悦对那个男人展现的笑容,他几乎有些慌张地拿出乾坤晷,努力调出从前那些时光,试图安抚自己。
乾坤晷动,日月变幻。
灵犀山小厨房里,周悦端着一盘金黄的糯米饼,笑道“小城,尝尝这个。”
昏暗的烛光微微摇晃,两人趴在床头,一起翻看一本泛黄的剑谱,周悦温声道“落雪十七式第十六剑,重在一个幻字,指出剑必须变幻无常,才能让对方无懈可击”
雪白的梨花林里,周悦手持百里霜,无奈笑道“小城啊,这一招很简单啊,怎么总是学不会呢”
离开自己前一天晚上,周悦以为自己睡着了,偷偷在自己唇角印下一吻
高高的房梁上,周悦悄悄趴着,冒着风险窥探自己的“道侣”
昏暗的小巷子里,周悦蹑手蹑脚地端来清水和馒头,小心翼翼地喂给昏迷中的自己
看着那些过去的点点滴滴,看着周悦对自己的万般疼爱怜惜,顾雪城稍稍松了口气,堕入冰窟的心脏终于有了一丝温暖的感觉,可是下一瞬间,周围的景象又变了。
阴冷的寝殿里一片黑暗,白玉大床雪白的帐幔飘飘荡荡,隐约传来一些动静。
周悦被自己牢牢禁锢在怀里,满脸都是泪痕,他听着身后传来的动静,恐惧地睁大了眼睛,哀求般望着自己,整个人都在发抖“小城,别这样,求你了”
他听见自己冷酷到了极点的声音“听话。”
顾雪城紧紧咬着牙关,后悔得几乎心如刀绞,就在这个时候,眼前的景象忽然又变了。
那人一身大红纱衣,满头白发如雪,他怔然望着晚霞下的凌霄峰,望着漫山遍野如云如雪的梨花,听着那隐隐约约的喜宴丝竹声,许久许久,终于一跃而下。
与君长诀,勿复相见。
顾雪城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前还是那个冷清阴暗的寝殿,身边还是那具花瓣堆成的安静身躯,没有周悦,没有梨花林,没有糯米饼,没有小狐狸,什么都没有。
他呆呆坐在白玉大床上,不知道过了多久,整个人渐渐发起抖来,而后仿佛怕冷一般,慢慢蜷缩起来。
这一刻,顾雪城终于清清楚楚地明白了,周悦已经走了,周悦不要他了,周悦可以对他好,也可以对别人好,周悦可以喜欢他,也可以喜欢别人,周悦可以做他的妻子,也可以做别人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