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隋末大乱时我在魏州山中隐居,刘黑闼勾结突厥作乱,突厥兵四处掠杀,我从山里猎户和樵夫那儿听说了他们的种种暴虐,实在忍不住遂出山加入民团,因作战勇猛被带兵前来平乱的李建成看中,不得已做了他的下属并凭战功扶摇直上。然而我在太子府这些年,相貌一点都没变过也不可能变,就连战场上受创的伤疤也多半能消失个干净,李建成曾半开玩笑地问我是否有驻颜秘术,我知道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如果再过几年还是不变样,一定会有麻烦。
好在这次李氏兄弟相残,给了我千载难逢的脱身良机,按理他们李家的内讧与我无关,但立长不立幼是自古以来的规矩,除非老大是大奸大恶之徒或天生弱智,否则老二老三断不该有非分之想,要不一旦弟弟见大哥不如自己就给对方来一刀,那人人皆可效仿岂不大乱
这次的事后李世民当上太子已是板上钉钉,他日后能否做一个好皇帝我根本不在乎,但靠诛兄杀弟上位,与禽兽何异
然而更深层的一个原因,不知为什么,尽管连自己是何时生的都不晓得,我对子弑父弟杀兄这类事仿佛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极端憎恶,已经远远超出人本性感知的程度。李建成那时执意不带兵马入宫,我就明白他凶多吉少,也正因为料到可能会有弟杀兄的情况发生,所以我才没有第一时间设法一走了之而是怂恿冯立进兵,我无法容忍这种事情
我能追溯到的最远的记忆,是千年以前在吴相国伍员手下为将,曾在危难之际奉命埋藏一批极为重要的东西,可惜时间已过去太久,早已忘记埋的是什么,甚至连地方都不记得了。
我就是这样一个一路活下来的怪物,那些终生追求长生不成的人要是知道我的存在,非活活气死不可。我边纵马飞驰边胡思乱想,耳中满是甲叶在风中抖动的“哗啦”声,不知不觉中已远离长安城,天色渐晚,身上的盔甲很重而且沾血,于是我索性找处无人的荒野把装备除掉扔进草丛,只留下马匹和腰刀,当然还有脖子上挂着的羊脂玉。
这块玉我一直戴着,或者说一直被戴着,因为无论怎么尝试扔掉,最后总会回到我身边,至今我都不知道这东西的来历,但它绝不只是一块佩饰那样简单。
我清楚李世民一定会四处贴榜通缉我们,所以务必跑得越远越好,起码要离开长安三百里以上。我在天完全黑前到了一个镇子旁,却没有进去,胯下坐骑一直喘着粗气显然已经透支,我下马将它带入一片密林,卸下缰绳鞍具,然后拍了拍这匹跟了自己数年的黄骠,自此就由它驰骋山林间吧。
马是有灵性的动物,虽然累得跪坐在地上,依旧在黑暗中闪着两只大眼看着我,似乎不舍得主人离去,但我必须轻装潜行,骑着一匹健硕的军马太惹眼。
我撸了撸它的鬃毛,叹息一声,随后握着腰刀头也不回奔出了树林。
第二天拂晓,我已经远离长安至少二百里,虽然累得几乎要趴下,可我即使不吃东西,体力也能短时间内恢复。
我的目的地自然是原来魏州境内的隐居地,我从未告诉过李建成自己是从那里的某座山出来的,所以无论是太子府还是秦王府都不会有人知道我会回那儿去。
几日后的一个黄昏,我拖着疲惫的身躯终于回到了那间修筑在悬崖边常人难以抵达的小屋,稍稍撩去干草床上的灰和蛛网,整个身子一下就瘫倒在了上面。
我已经几天几夜没合眼了,李世民你就是到死都不可能找到这地方,而老子睡几个时辰明早醒来后,就要跳到悬崖对过的山涧里好好喝一肚子那清凉甘甜一般人根本享受不到的泉水我想着想着,慢慢闭上了双眼。
然而我发觉自己并没睡多久,仿佛只过了一小会儿就再度睁开眼睛,视野里都是亮晶晶的星星,却不是天上的,而是天花板上岳晓含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