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谏醒来的时候恍惚了一瞬,记忆驳杂,识海尚未落定。
床边有细小的枝干沿着被褥的纹路悄悄蔓延,他垂下眼,看着已经探到身侧的枝节,轻轻一掐。
小树顿时吃疼,迅速地藏回床沿。
暗色染深的瞳逡巡过眼前,唯有光落在眼底时才能窥见那一丝暗色的红。
“你的主人呢”他开口,声音比往日还要喑哑。
万物生似察觉到他与平时的不同,瑟缩着往下藏起了枝叶。
云谏眼眸轻敛,神识刚散便察觉到躲在床侧的人影。
“出来。”
若换做平日,这种略带命令的口吻是绝对唤不动盛怀昭的,应该说就没人能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
但偏偏云谏醒了之后,盛怀昭便觉得自己的脚好似不怎么听话。
深呼吸一口气,他转步侧身,走到床前“你醒了。”
视线相接的瞬间,他虽然说不出来云谏哪里不一样了,但就像是本能的感知,他一瞬便知道眼前的人不是小哭包,也不是冰山。
就是完完整整的,云谏。
少年细长的黑发落在肩头,那丝寂冷从眼尾落出,像是消融的冰雪,顺着瓷白的轮廓往下淌。
他只是无声地沉默着,却比多重的质问要更令盛怀昭如坐针毡。
云谏想起来了。
他们的初遇,荒谬的骗局,还有从一开始就被他发现的,各种难以言喻的违和。
盛怀昭垂下眼,声音落得很轻“对不起。”
像是一瞬回到他跟冰山对峙的时候,所有话语到了嘴边无处宣泄,唯有沉默蔓延。
云谏侧过脸,眼下红痕灼目“为什么而道歉。”
盛怀昭的心一瞬接一瞬地沉了下去。
好像是他将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若换做自己,一片真心付出之后才发现是个卑劣的骗局,他不仅会生气,或许连杀了人的心都有。
云谏这一路的挫折劫难都是他带过来的,他是命定宿敌,也是灾星。
“为我当初说谎而道歉。”
盛怀昭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松开,他没有办法与云谏割裂的两个人格澄清,因为他知晓自己会仗着他们的偏爱而将过错草草了之。
所以他等云谏想起一切后才坦白。
最痛不过失恋一场。
更何况,他没有打算只将心血时间耗费在纠错上而什么都不做。
云谏生气了,将他追回来,认错,道歉,重新哄到他解开心结为止便是
思绪骤断,盛怀昭看着自己被握住的腕骨愣了一秒,随后便被云谏拽入怀中。
有些意料之外,他踉跄两步跌坐在云谏身前,膝盖埋在锦被之间。
“然后呢”云谏喑哑的嗓音落在耳廓,“道歉完就当做无事发生,一笔勾销”
“不是。”盛怀昭第一次发现自己掌握不透他的情绪,像是挤牙膏般一问一答,“我不是这个意思。”
云谏沉默着抱了他好一会儿,手才徐徐从他腰际松开。
“我都想起来了。”
盛怀昭不由自主挺直后背,像是自动自觉地准备听罚。
“盛家十三口被地魔所杀,你不得不与我一同陷入苦战。”云谏的手轻抬,落到他的侧脸上,顺着下颌线轻轻抚摸,“我灵核尽碎,你为了救我不得不剖心挖核。”
盛怀昭微顿,错开视线。
并不只是为了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