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法庭上,佝偻着背,和曾经判若两人。
在被判处无期徒刑的那刻,他猛地垂下头去,像一条精疲力尽的丧家之犬一样,之后又抬起那张丑恶的脸,用满怀恶意的眼神在会场里搜寻着,想要找到那个一直用黑外套裹挟着自己,戴着手套的男人。
末光苍介就在法庭较后的位置,迎上了松尾和志的视线。
前者并没有如后者想象中那样继续一副病态的掩藏在一层黑漆漆的布料后面。
事实上,末光苍介罕见的换上了一身深灰色正装,精心挑选出的领带在胸前服帖着,量身定做的衣服将男人即使比以前纤细了许多但仍然挺拔的身形勾勒出来,衬出了那节直起的、好像永远不会折断的肩骨。
男人额前乌黑的头发全数梳向脑后,露出了有宝石般暗红色泽的眼睛和锋利的眉峰。
他脸上曾经的疲倦和病态全数退却了,就好像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队长再次回到了人间。
与那样满是光亮的滚烫眼眸对视,松尾和志下意识畏缩了一下,只感觉自己像是透过肮脏的下水道口,去窥视太阳的老鼠。
无论是这场审判,还是对方的神态都告诉他,他输得一塌糊涂。
囚犯眼中所有的一切本就是海市屋楼的东西尽数崩塌,本就浑浊不堪的眼睛终于被一层永远都不会褪色的绝望笼罩,神态恍惚着被两位警察带走。
一切都结束了。
这个想法转瞬即逝,将末光苍介胸膛中一直挤压的一些沉闷的、带有血腥味的东西都一并带走了
久违的轻松感甚至让男人有一种快要飘起来的奇怪感觉。
法庭中的人渐渐散去,他也自己推着轮椅离开,拒绝了所有曾经朋友或同事的搭话和帮助,曾经在sat共事过的人也没有谁会在此刻来打扰他。
末光苍介推着轮椅离开法院,在院外花园处无人的拐角里停下,缓慢抽完一根久违的烟。
那位收到了他发出的录音,全权负责松尾和志案件的警视正终于找到他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西装将男人身上的所有伤疤遮挡在里面,要不是轮椅和他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病态,男人和曾经并没有什么两样。
已经年过五十的男人停在原地,一时有些恍惚。
也许到了他这个年纪,就会喜欢回忆过去的事情,大脑总是会把一些久远的画面翻出来在眼前展开。
长泽警视正第一个想起的画面是不知道多久以前,那个还是自己下属的人抱着不到八岁的末光苍介来办公室,有着尚未长开的圆润红瞳的男孩把玩着当时还只是警部的自己腰侧挂着的手铐,说自己以后也要和爸爸妈妈一样当警察。
再之后就是已经开始抽条的少年模样,当他把父母殉职的噩耗带去时,似乎早有察觉的少年只是沉默着接过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的军功章,给他倒了杯水。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自己故去好友的儿子就迅速成长起来,考上警校,又以好到不可思议的成绩毕业,成为了势不可挡的太阳,然后忽然只剩下微弱的光芒。
“末光。”
末光苍介从思绪中抽离出去,抬头望去时,正看见了朝自己走来的长泽昭夫。
这位警视正先生同样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五十多的年纪,两鬓早已因为忙碌的工作斑白,但是从面容上看仍然精神,鹰一样的眼睛看向轮椅上的自己时唐突地温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