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稚安心里咯噔一下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昨天晚上总觉得墨镜男那身造型像是个电影里坏人了。
因为那就是季昭然本人演过一个反派角色,那部电影里他就是这个装扮
试镜前一天狠狠得罪了参与选角影帝,他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吗
宁稚安眼前一黑,顿觉自己前途无亮,他嘴唇动了动,艰难地抬起头看向季昭然,舌头直打结。
“我,我不知道”
宁稚安小表情七分乖驯三分绝望,还带着一股子心如死灰劲头,仿佛已经睿智地预见了结果,跟昨天耀武扬威那糟心样儿简直两个极端。
季昭然险些被他逗笑,他手指扣着,不轻不重地敲了敲桌面,语调轻松道“行,我看这段临场发挥就挺好。”
说罢他转头看向周唯鱼,眉梢轻抬着,眉骨与鼻梁间刻画出一道流丽曲线,愈发显得眉眼深邃。
季昭然玩笑似说“周导觉得呢”
周唯鱼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都是老人精了,怎么着也能从宁稚安反应里猜出来小伙子被季昭然吓得不轻。
现在季昭然有意调节气氛,周唯鱼也跟着附和道“哈哈哈,小伙子表情很灵动,眼里很有戏啊等会儿好好发挥。”
宁稚安感觉眼前仿佛被季昭然推开了一扇窗,有光照进来了
影帝格局就是大
宁稚安一场虚惊过后又眸光闪亮,仿佛当场经历了感动中国,季昭然忍笑道“行了,给你两分钟准备时间。”
“好好表现。”
闻言宁稚安正色起来。
他不再多想别,取走了桌子上摆着道具剑,轻轻闭上了眼。
他现在是风起鹤唳男三顾听泉,而不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在影帝面前得瑟小明星宁稚安。
季昭然和周唯鱼也收敛了玩笑神色。
剥离自己情绪,对演员来说也是很重要一种素养,每个演员都会有心情好坏,但是在镜头前,他只能是自己演绎角色。如果宁稚安在刚才情绪有起伏前提下,能够演好这个角色,那刚才小插曲就是加分项。
试镜剧情是顾听泉最后去坟前看义父那一段,义父坟墓暂且用椅子代替。
两分钟到,宁稚安缓缓睁开眼,一步一步走到义父坟前。
他垂着眼,嘴唇倔强地抿着,浓密眼睫挡住了眼底情绪,只能看到他轻轻地用衣袖拂掉了义父坟前尘土。
这个动作不仅让周唯鱼微讶地抬了抬眉,连季昭然视线都专注起来。
剧本里只说顾听泉去了义父坟前,神情冷漠,隐含着复杂恨意地盯着义父孤坟,剩下细节全让演员自己发挥,去填充好这一段剧情。
之前大多数演员都把重点放在了眼神上,用眼神爆发表达情绪。对着当做坟墓道具椅子,眼里凝着质问、不甘、与怨憎,好像在控诉这些年被蒙蔽痛苦。
但是他们却都忘了,是义父把曾经跟野狗抢食孤儿顾听泉捡回来,他是罪大恶极,但也曾给过顾听泉一个家,是顾听泉心中大英雄,最眷恋依赖父亲。
这座坟里,埋着是顾听泉最亲近人。
试镜室里寂然无声,安静看着宁稚安。
细细地扫清尘土,宁稚安唇角微抬,先是轻轻地笑,眼神平和而悠远,像是想起了父子亲密往事、无忧少年时代、他纯洁无暇前半生
然后笑意又一点点凝结,宁稚安委屈地歪了歪头,一双眼像染着浓墨,带着说不尽悲伤。像是在问义父,我大英雄呢
所谓大英雄,只是这乱世中一个肮脏谎言。
宁稚安所有表情缓缓收拢,望着埋藏着义父尸骨孤坟,眸光却冷似寒潭,像是所有爱与恨,快乐与痛苦,都冻结在一捧枯骨中。
最后,他紧紧握住了手中长剑,大步转身想要离开。
可却又忽然又背对着孤坟停下了脚步。
他这次来,是向义父做最后道别,也是在向自己二十年人生做道别。从今以后天地广阔寂寥,却再也没有他容身之处了。
他再也不是归人,他将永远是个过客。
一滴泪悄悄滴落在鞋子上,砸出苦涩水花,宁稚安恶狠狠地擦了擦通红眼角,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背影挺直,又萧瑟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