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明姝伸手在自己腿侧毫不犹豫地重重掐一下,脑子里又回忆些过往旧事。她努力让自己抬起来的眼睛里野心被掩藏,流波在转动。
她低声怅然“我跟随父皇南征北战,其他跟随的人封王封爵,只有我什么也没有。我知道父皇的难处,知道父皇虽是天下君主,却也要看世家的脸色,知道父皇和林相结盟,就注定事事不能只向着我。我成了父皇的一个难题,不是因父皇不向着我,而是因世家畏惧我。
“儿臣从不怨父皇,只怨那些世家的桎梏。儿臣和亲并不是为了儿臣自己,而是确实想为父皇打开一个局面。父皇面对世家已经十分艰难,卧榻之畔,岂能容南蛮继续酣睡”
皇帝眼睛变暗。
他不言语,等着暮明姝继续说下去。
暮明姝果然说了下去“儿臣愿去南蛮和亲,也不是只为了和亲。南蛮小国,儿臣确实从未看得上。只是南蛮位于西域,正值崛起关键之际,他们在我们开国后不打仗,求和平,一直让儿臣心里不安。
“当年如果不是南蛮进攻,南国不会灭得那么快。儿臣一贯疑心南蛮和我朝中君臣有什么协议”
皇帝“荒唐连你也认为是朕与南蛮里应外合,一起亡了南国”
暮明姝“儿臣一直跟在父皇身畔,自然知道父皇英雄伟岸,绝不屑于如此卖国但是父皇不会,其他人呢民间街坊一直有流言,说曾经的女相韦兰亭卖国求荣,害了南国这种声音一日不消,南国的复辟势力就一日不会停下。”
她稍微停顿一下,给皇帝沉思时间。
她接着说“去年宋明河坠楼一事,扯出许多东西,我们却像瞎子过河一般,根本摸不清楚。一会儿是太子羡未死,一会儿是那日记录宋明河最后一封信的文吏说,宋明河提到一个上华天的关外组织,是太子羡的势力。
“宋明河把自己写的东西烧干净了,那个文吏也无法保证自己说的是真的,只因宋明河一贯胡说八道。这件案子,悬至今日,没有人再查下去。”
皇帝道“你是说宋明河死前,吵着晏清雨是太子羡一事吗这事朕已经问过大理寺了,实属胡言乱语。你且看晏清雨,难道你认为他是太子羡”
皇帝目光闪一下。
烛火照在他眼中,他神色晦暗不明“如果说晏清雨和太子羡有什么共同点,朕目前只看出一处二人都病魔缠身。但是晏清雨身体又不似太子羡那样差,昔日太子羡除了去甘州那次、迁都那次,从不离宫,日日生病。晏清雨却不是这样。
“朕认为宋明河的指控,不过是要间离我们君臣,当不得真。”
但他说着当不得真,他却把当初那个悬而未决的案子始末记得一清二楚。
暮明姝重点本就不在那事,便也未引申“儿臣当日也在积善寺,自然清楚宋明河的癫狂,晏少卿的冤枉。晏少卿为我大魏鞠躬尽瘁,为蜀州一事呕心沥血,我若到今日还猜忌晏少卿,便实在过分。
“儿臣想说的,是宋明河话里虽然不尽不实,但是一个疯子不能完全编出谎言。儿臣怀疑太子羡确实未死,这世上确实存在上华天这样的地方。儿臣想借助和亲,离开大魏,在关外弄清楚此事。”
皇帝眸光幽若。
他笑了笑“说来说去,仍是要大批兵马护行。”
若没有兵马军队,暮明姝想做什么,都会束手束脚。
暮明姝理直气壮“不只如此。大魏一初建,南蛮就递来橄榄枝,他们的王,实在是一个有本事的王。儿臣想替父皇探一探南蛮这位王者的虚实,看他是否会对我大魏造成威胁。
“儿臣不是想和亲,儿臣是想铲除南蛮。”
皇帝暮烈蓦地站起,眼睛像被闪电光擦过一样,灼灼盯着暮明姝。
点灯的内宦双膝发软,跪在地上,汗流浃背。
暮烈呼吸变得急促,紧盯着暮明姝“接着说。”
暮明姝侃侃而谈“大魏周遭,既不需要一个旧国太子的势力等着复苏,更不需要一个虎视眈眈、时刻觊觎我大魏疆土的统一的国都。儿臣要看看南蛮想做什么,但凡不利于我大魏,儿臣都会出手。父皇若是同意,儿臣可写奏折,向父皇阐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