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但笑不语。
说起来我也奇怪,这生过孩子之后身子是每况愈下,但自从除夕夜后,又觉得浑身愈发轻盈,也结实起来。
容太医说是药起了作用。那是太医院新配的药,调理身体很好,每天早上都要喝一碗。
那药其实很难喝,又腥又苦,我头一天喝,一碗吐了半碗,看得太医令都快心疼死,自然不是心疼我,而是心疼被我吐了的药。
我心想什么药贵成那样,他唉声叹气,说“小主是不知这区区一碗药可是价值不菲。”
我就想难道皇宫连药材都没有了吗,我在家的时候爹爹可是把人参当零嘴般喂姐姐吃。
但药效确实很好,我不仅没有像其他人想象中那么憔悴不堪,反而连我自己都觉得肤色白里透红,气色很不错,也极有精神。
倾归都说我仿佛十四五岁的小姑娘。
所以今日出门,怀抱琢磨了三个月才琢磨出来的破罐破摔的心态,倾归和捧月她们给我挑了两个时辰的衣裳首饰,最后聆霜说喜庆的日子该穿艳色,于是挑了件妃红色如意纹的裙子,披上白狐大氅,搭一件白狐缘的昭君兜。
红与白相间,则分外明艳起来,我想了想,这样也很好。
水晶镜中嫣然一笑,竟确实有几分十四五岁的模样来了。
“主子,”
我看向她,见她也吞吞吐吐的模样,就知道她铁定还有别的心思,说“直说吧,捧月,我拿你当姐妹看待,你也不必忌惮太多的规矩。”
捧月舒了口气,立即道“主子上回惹恼了皇上,这次可要慎言慎行,虽说吃穿用度从不曾少,可宫里其他娘娘都”
都私下里可劲地嘲笑我呢。
我淡淡地抿了抿嘴,说“看开就好了,我也不会再做那种傻事了。以前觉得窈贵嫔擅闯是傻瓜,时过境迁,我没想到我也是个傻瓜。”
说着,自嘲一笑,说到底,还不是高估了自己的位置。
毕竟质问也问不出什么,身份摆在这里,就是我们天生的不对等。
何况关于父亲那里,我听到了很多事情。是我久居于深闺高阁,忘记了官场倾轧,父亲多年屹立不倒,又怎么会真的像我所想象的那么干干净净。
我轻轻叹息。
因上回拿去给杨太医查验父亲给我的药瓶,后来才知道那是毒药我不晓得究竟是我将父亲看得太单纯,还是父亲将我看得太单纯。
檀台案交给大理寺彻查之后,朝野上下风声鹤唳,党争火热,只怕过不了这个二月,就该水落石出了。
届时我的性命挂在哪里还说不准呢,我甚至也有想过,真的是父亲做的,我该怎么办。
我肯定会去低声下气地求他的,至于结果却未必乐观,可能还会激怒了他,一下子诛杀九族。
我可悲地笑了笑,但想着,哥哥还会平安就好。
碧风营苦是苦,但若没有好处,也决计难以引人向往。
所谓国之死卫,便是性命自此归属于社稷,即使是家中抄家问斩株连九族,身在碧风营也一样能保全一条命这就是好处。
步上这条长长的宫道,雪忽然落得就急了,地上薄白一层,眼前的雪花被风吹得在眼前胡乱地舞,几乎要迷了人眼。
我就这么胡思乱想了一路。
观礼的高楼设在午门前,甚至可俯见长安百姓沿街盛况。我到了楼下时,瞥见几个妃子在那里聊天。
我没仔细去听,但她们的话非要飘进我耳朵里,那也没有办法。“听说皇上这回犒赏三军,对侯爷可真是恩荣无上,连那样的要求都应了”
我摇摇头,继续往前走,冷不防遇上一道目光扫过我,我追索目光而去,却见是那个被已贬为更衣的苏嫔,哦不,苏更衣。“瞧着昭阳殿风水不错,即将出一位国公夫人了呢。”
我就像没听见一般,自顾自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