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当中有人熬过来了,把自己彻彻底底改造成了农民。
有人运气不好,永远埋葬在了缺衣少食又自然条件恶劣的大西北。
他清楚地记得,有一位和他交好的同伴在临死之前还愤恨自己有海外关系的事实。如果不是这样,他应该和其他大学同学一样,正经走上光荣的工作岗位。
结果,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现在海外关系倒成了香饽饽了。
他知道不是一家一户如此,而是全国都这样。
他在杂志上看到了一篇小说人到中年,那上面姜亚芬夫妇因为出身不好,备受歧视,结果一下子有了出国的机会,立刻不一样了。
他不知道到底谁错了,一切都像笼罩在雾里一样,让人看不真切。仿佛他遭遇的这些年都是笑话。
他在国内沉浮坎坷,他的弟弟在国外灯红酒绿。
他已年过半,两鬓苍白,一无所有,贫困潦倒。
他的弟弟功成名就,妻贤子孝,腰缠万贯,深受欢迎。
是啊,他们无比欢迎华侨回国投资,尤其是像他这样身家优渥的华侨。
果然是人比人得疯,货比货得扔。不跟弟弟相比较,他还稀里糊涂的,不知道自己的人生究竟有多可笑呢。
陈立恒默然,即便是他这样经历几世的人,也无法用轻松的语言去安慰对方沉重的人生。
他只能强调一句“抬头往前看吧,人生还有几十年呢,哪有这么快就盖棺定论的。”
他又指着他们的电视机实验室道,“这人的价值也不光在挣钱多少啊要是你作出最先进的电视机,不也是一种成就吗”
唐老师的笑容依然苦涩,只摇摇头,没再说话。
晚上陈立恒和田蓝说到这事儿,也唏嘘不已。
田蓝沉默了一会儿,关心重点“他弟弟做的是什么生意呀有没有技术可以带过来”
陈立恒摇头“信里没说,只是劝唐老师赶紧去北京,到时候一块出国。”
田蓝追问了一句“唐老师是怎么想的”
“他现在挺痛苦的,估计还没什么想法。”
田蓝十分肯定“唐老师应该不会跟他弟弟出国。”
陈立恒翻了个身,侧过来看着妻子“为什么你怎么这么肯定”
“如果他跟他弟弟走,就是对自己既往人生的彻底否定。不蒸馒头争口气,唐老师又不是过不下去了,为什么要寄人篱下呢”
陈立恒故意逗她“那可说不准,说不定人家已经厌烦了顿顿粗粮,连个白面馍馍都难得吃上的日子。”
田蓝一本正经“所以得赶紧想办法改善广大人民的生活条件。只有自己过好了,才不会认定了外国的月亮大又圆。”
不管两人如何分析,最终做决定的人还是唐老师自己。
说实在的,即便他选择出国也挺正常。他的人生已经走了一半,他已疲惫不堪。去走一条轻松点的路,又有什么不对呢
接下来的日子,唐老师似乎恢复了正常。他既没有再发呆,也没收拾行李之类的举动,还是按部就班的每天吃饭睡觉,去实验室干活,只是停留在电视机前的时间更长了一些。
因为人年纪大了,睡眠减少了,他需要依靠电视来消磨更多的时间。
陈立恒扫了一眼电视课程的内容,发现正在播放的是电路技术,他就没说什么,继续干自己的活。
订单越来越多了,他还得再跑一趟省城,多拿点零部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