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温柔道“陈晏这个人,一贯心肠都是削铁如泥的,能为他添上一件痛彻心扉之事,我也觉得很有意思。”
顾凭的手指微微蜷了起来。
青君这一计,真是毒到了极点。
陈晏如果退兵,那这个私自纵放隐帝幼子的罪名,足够让他在内部攻讦中伤筋动骨;如果不退,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顾凭被人残杀在面前,这恐怕就是一根难以释怀的刺。这根刺埋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青君想动了,就会将它变成遗患。
青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注意到他脸上的神色后,笑吟吟地道“顾郎不妨往好处想一想。你既然肯为他舍下性命,说不准他也会如此待你的。”
顾凭闭了闭眼,又睁开“我不归顺你,并不是因为他。”
他道“我以前听过一句话,凡是想要将这天下由乱世变为治世,让分裂归为统一的,无论是成是败,都可以称得上英雄。之前与陈王并争天下的那些人,葛博,秦祥,戚祯虽然如今已身名俱灭,但在顾凭心中,他们都当得起一句英雄。”
青君定定地望着他,许久,扯了扯唇,低低道“想说我乱了山河,是逆时之举,非英雄事”
他忽然大笑起来,那笑声回荡在正午的,艳烈到仿佛能把人世间的一切都给照透,照破,照得无所遁形的阳光中,有一种无法形容的苍凉和空远。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定定道“顾凭。”
但他只说了这两个字。
方脸青年走进来“少主,时候到了。”
陈晏已经逼近,他们要赶紧从密道离开了。
青君深深地望了顾凭一眼,走出两步,他忽然停下来,向方脸青年身旁一个黑衣侍卫道“如果一会儿陈晏真的退兵”他的头偏了偏,但终究还是没有再看顾凭,只低声道,“不必伤他性命。”
那黑衣侍卫应道“是。”
青君走了出去。黑衣侍卫走上前,对顾凭道“请。”
顾凭被他带上城楼。
阳光真是烈,刺得眼有些睁不开。顾凭眯起眼,眼瞳里倒映出无尽烟尘滚滚的影子。
黑衣侍卫抽出刀,架在顾凭的脖子上,厉声道“停下”
陈晏盯着他寒光凛凛的刀锋,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看见顾凭那被刀压得惨白的脖颈上,仿佛浸出了一缕细细的血丝这个人,如果在他面前,已经被他杀了无数次
黑衣侍卫撞上他的目光,不知为何,胸口猛地一阵奇冷,不自觉松了松手。
陈晏做了个手势,军旗随之打出指令,千军万马同时勒停。
军鼓停住,万军寂然无声,长天厚土之间,唯有马蹄扬起的尘烟在静静地飘荡。
那黑衣侍卫扯着嗓子高喝道“我身边这位是谁,秦王殿下想必已经看清楚了”
顾凭一袭白衣,立在城楼上。就算那吹毛立断的寒刃正抵着他的喉咙,他脸上还是一派从容宁静之色,风轻轻鼓起他的袍袖,令他看上去风流超然得不像是处在这生死一线的境地里,而是就好像在闲庭月下,安然地等着一个旧友前来赴约。
陈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只一瞬,瞳心就红了。
赵长起纵马前行三步,厉声道“顾凭是顾明成将军仅存的血脉,是陛下亲封的司丞放了他,我们殿下可允你们活命之权”
黑衣侍卫咧开嘴,放声大笑,大笑三声后,他喝道“谢过赵将军好意了可是顾司丞,不是我等说放就能放的我们少主,与秦王殿下神交多年,也知道秦王的权弈攻伐之术,天下罕有敌手。他说,今日既是有缘,便与秦王玩上一局”
“若是秦王肯退至榕城,这位顾司丞,我们自当原璧奉还;若是秦王执意进军只要冠甲军往前踏出一步,我就只好来用顾司丞的血为这把刀开刃了秦王殿下,落子勿言悔选哪一条路,你可要考虑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