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黑影的情绪和记忆侵蚀的一瞬间里,严巡也被困在了那种强烈的痛苦中。
极端茫然的现实,深夜惊醒的噩梦,被搬空的出租房,不见了的妻子和女儿。
被强行抹去的、原本幸福而平静的生活。
“即使进行了这种剥离,留在外面的那部分意识恐怕也必须一直保持长期的跟踪回访和心理咨询。”
催眠师随时留意着黑影的动向,低声道“不够完整的意识,恐怕就是侵入性思维寄居的巢穴。”
梦境中的“黑影”,在某种意义上,其实可以理解成为过于抽象的概念的一种投射和具象化。
即使没有梦境的连通,高度信息化的社会也早已将每个人都卷入同一场洪流之中。在这场洪水的深处,有无数不为人知的暗流,一旦寻找到意识中的孔隙和裂罅,就会迅速盘踞进去。
“就当作是一次教训好了,以后也引以为戒。”
催眠师拍了拍严巡的肩膀,努力开了个玩笑活跃气氛“除了当初的那件事,你这人长到这么大,就没尝过几次犯错和受挫的滋味吧也算是一种难得的体验”
他说到一半,发现严巡的神色依然凝重得过了头,停住话头“怎么了”
“我可能犯了个很大的错误。”严巡紧锁着眉,低声道,“有关一代模型的设计”
作为第一代人格测评模型程序部分的内部设计者之一,严巡其实要比其他人多了解一些有关凌溯的情况。
作为刚出校园不久的学术型人才,那时的严巡并没有资格参与进整个人格测评部分的讨论。
他只是负责在协会给出的资料库基础上,结合认知神经科学的内容进行二次编写,并设计出一套可以顺利使用的程序硬要比方的话,工作内容其实和程序员的区别不大。
在那套程序里,有一个完全算不上多起眼、只用了几行神经代码就编写出的小环节。
当测试者得到“不合格”评价后,可以选择进入修正流程。
流程设计得很简单。只要测试者同意修正那些不合格的部分,程序就会协助测试者,将那部分意识压制进不会涉及日常生活的潜意识之中。
听起来似乎有些越界,但这只是因为换了种描述方式,导致第一印象受到了干扰而已。
事实上,这其实就是最为传统和标准的心理咨询常规流程。
在已经了解来访者的详细情况后,通过改变不合理的观念、纠正非理性的思维、替换掉错误的行为模式帮助来访者顺利融入正常生活。
已经拥有了睡眠舱和意识上传技术,认知神经科学领域的探索和发展,早就足以支持这种设想。即使不通过长期复杂的心理疏导和治疗,也能同样有效地达成这一步。
在协会内部,这个环节也并非没有引起争议,但实际应用起来的效果的确显而易见。
这部分意识没有被抹消,只是调整到了潜意识深处、暂时“想不起来了”,依然属于测试者本人,所以测试者不会感觉到任何异样。
而测试者在全程都是清醒自主的,也完全拥有拒绝的权利,不想修正、不想改变也完全没问题,程序本身不会采取任何强制性措施。
严巡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只不过”
“只不过,如果选择拒绝修正的话,结果当然也一直都会是不合格。”
庄迭从墙的另一面走过来“是这样吗”
严巡愣了下,倏地抬起头。
他没想到庄迭会在这个时候过来,视线扫过随后跟进来的凌溯,又不自觉地一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