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会长在自己的脑海里拼命翻找,却找不出任何一张脸。
他已经失去“做梦”这种能力了。
因为他的潜意识内所有的养分,都已经被这颗梦茧吸收殆尽。
那里彻底变成了一片死寂的、静止的无边荒漠。
所有的人影都变成了一座又一座面目模糊的雕像,不等他走过去,那些雕像就无声无息地悄然坍塌,变成了一堆看不出形状的湿透了的冰冷砂砾。
“你催眠的是你自己。”
严会长盯着凌溯,像是看着什么可怖的怪物“你在这里弄出了一个独立的梦域然后把我拉进去,你自己躲了起来。”
那只是一场普通的梦而已。
在这个已经快要生长成熟、成为一个独立小世界的梦茧里,他被凌溯逼着做了一场最普通的梦。
之所以会看到那些诡异的景象,是因为在凌溯开始不配合他之后,他的潜意识就搜索不出任何一张能够填充进梦里的脸了。
他的梦里只剩下了他自己,他的潜意识里只剩下了他自己。
迟早有一天,这颗梦茧消化掉他的全部记忆,他会永远被困在一个只有他自己的世界里
他早知道这件事。
他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但因为太过恐惧,所以暗示着自己忘记了也一并忘掉了最初挑中凌溯的目的。
他需要一把能裁开这颗梦茧的手术刀。
他要裁开这场梦逃出去可见鬼的总是就差那么一点。那把刀还是不够锋利,不够锋利怎么行只好用尽一切手段不断打磨刀会不会断掉没有关系,只要能在断掉之前让他刺穿这场梦就可以了,这就是实验的所谓“漏洞”。实验当然会失败,在乎实验体的死活干什么他从没想过真的要培养出个什么能帮世界解决这场麻烦的人,他只是需要一把能用一次的刀就行了
那些嘈杂聒噪的心音像是从梦里爬出来,附在了他的耳边,无休止地重复个不停。
严会长死死抱住头,他的脸上满是淋漓的冷汗,像是被人用力掐住了脖子,拉风箱一样粗重急促地喘息着。
忽然,他的全部挣扎和喘息都戛然而止。
像是彻底失去了意识,他的上半身忽然“砰”地一声重重砸在了桌面上,原本就碎裂开的半张脸上又蔓延开更多的、仿佛是蜘蛛网般的裂痕。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凝固了几秒钟,像是年久失修的人偶重新开始活动一样,生硬地折叠着关节,尝试了几次才对准位置,撑起一只手扶住桌沿,把自己重新撑起来。
严会长活动了两下颈关节。
他坐在桌前,还完好的那半张脸面部肌肉异样地痉挛了两下,忽然露出了个平静的笑容。
“看起来”他打量着凌溯,“你并不觉得惊讶”
“没什么可惊讶的。”
凌溯说道“局中人是个很明显的提示,他和我都是参加博弈的直接当事人,可总得有人把他推进这场博弈中再结合他的表现,答案就不难得出了。”
“借用古典精神分析的说法,我刚刚干掉了你的超我。”
他做了个引号的手势“大部分人会在这一步崩溃,跪在地上忏悔,然后在悠扬响起的bg里,痛哭流涕述说自己的痛苦经历和心理阴影不过考虑到你灵活的道德底线和对人对己的多重标准,我也不认为这种情况有多值得期待。”
严会长似乎并不觉得收到了冒犯,反而失笑出声“不管怎么说,你已经很令我惊讶了。”
“心理协会派了很多人,试图处理掉我这个危险因素他们现在都在我的精神病院里生活得很好。”
“你是第一个突破那层心理防线,见到真正的我的。”
严会长从脑中取出一团记忆,展开看了看“很漂亮的手法。”
“你先用那把枪分散了我的注意力,让我以为你是要用某种更粗鲁的手段来对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