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崖是他的法号,”梵音道,“他出家前的名字,叫作陆胥。”
茹宓讶然失色“你你为何会认识他”
梵音道“八年前,陆胥为我做过一件事,作为回报,我也要为他做件事。他所求之事,就是让我帮他青梅竹马的意中人脱离教坊,恢复良籍。”
眼泪顿时模糊了茹宓的视线。
原来如此原来她自以为的命运垂怜,其实是有人暗中相助。
“陆胥曾是武将,他定能带你和繁儿摆脱随行的禁卫,逃离列阳。”梵音缓缓道,“至于以后,如果陆胥愿意和你再续前缘,那你们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如果他不愿再入红尘,那就让他把你和繁儿送到碎叶城,去绥王府投奔苏照夜。”
眼泪流得更凶,茹宓紧紧抓住梵音的手,几乎泣不成声“我们都走了,那你呢你怎么办”
“我啊,”梵音唇边漾起一抹浅笑,“我是一只瞎了眼的金丝雀,哪里都去不了,就适合关在笼子里,唱歌跳舞,被观赏,被把玩。”
“但你无需为我担心,”梵音话锋一转,“我和我的亲姐姐早已约好了,我们要丢弃骄傲与尊严,背负着血海深仇,长长久久地活下去,直到见证暴君惨死、启国覆灭,再一起回家去。”
悲伤如洪流,彻底将茹宓淹没。
从进入教坊那天起,她同样丢弃了骄傲与尊严,只为了活下去。
她穿着袒胸露乳的裙子在戏台上跳舞,被不计其数的陌生男子观赏,被污言秽语调戏;她陪客人饮酒作乐,每一寸皮肉都被摸遍了,却不敢反抗,因为得罪不起;她被鸨母下药,被迫卖身,被那些猪狗不如的男子肆意淩辱,好几次险些没命;她不慎怀上孩子,被强灌了两大碗堕胎药,痛得死去活来她日日夜夜都在人间炼狱里挣扎,但她从来没想过去死,她也不知道如此强烈的求生欲从何而来,但她就是想活着,无论如何都要活着。
昨夜苏焕钦那番“去母留子”的鬼话,也无法让她心甘情愿赴死破房烂瓦亦能遮风挡雨,若她死了,繁儿才当真是无依无靠、任人宰割。
“茹姐姐,别哭了。”梵音柔声安慰,“如今我身边都是陌生人,说不定其中就有苏焕钦安插进来的眼线,若教他们察觉异样,就不妙了。”
茹宓立刻抬手擦泪,努力调整情绪。
“茹姐姐。”梵音又唤她一声,“如果你去了碎叶城,见到了苏照夜,替我给他带句话。”
“什么话”茹宓带着哭腔问。
“你就跟他说,”梵音含笑道,“无论是一年两年,还是五年十年,我都在这里等着他,等他回来见我最后一面。”
“好,”茹宓字字铿锵,“我一定为你带到。”
“姐姐,你现在就去灵曜殿吧,这个时辰苏焕钦应该不怎么忙。”梵音道,“去之前用浸过冷水的帕子敷一敷眼睛,可以去肿。”
等茹宓走了,梵音将新来的宫女紫藤唤进来,慢条斯理道“前阵子在神秀宫门口撞见太子妃,太子妃说想听我唱歌,我便邀她改日来泠泉宫做客。你去告诉萧寄北,让他现在就去躺东宫,请太子妃这两日前来一叙。”
萧寄北到了东宫,恰好撞见太子苏玄月从外面回来。
他从容行礼“奴才参见太子殿下。”
苏玄月知道他是泠泉宫的人,便问“姮嫔让你过来的”
萧寄北道“是。”
苏玄月又问“所为何事”
萧寄北便将紫藤转告他的话几乎原封不动地又转告了太子,苏玄月听完顿了顿,道“知道了,在这等着吧。”
苏玄月入了东宫,径直去见太子妃上官锦书,又将萧寄北方才所言简略地复述了一遍。
“是有这么个事,难为她还惦记着。”上官锦书旋即面露难色,“可是母后薨逝不足月余,我就跑去泠泉宫听歌,若教有心之人知道了,恐生事端,我还是不去为好。”
苏玄月道“如今后位空悬,而姮嫔盛宠不衰,虽然她是亡国公主,身份尴尬,可若父皇执意立她为后,谁也奈何不了。既然姮嫔特意遣人来请,你也不必拂她面子,就过去陪她说说话,没什么打紧。”
“那好吧,我明日上午过去。”上官锦书轻易就被说服了,“但空手过去不太好,你说我给她带点什么合适”
苏玄月想了想,道“眼看要入冬了,我秋狝xiǎn时猎到的那块赤鹿皮,即可做靴又能做裘,你拿去送她吧。”
上官锦书微微一愣。
她记得他说过,那块赤鹿皮是千金难买的宝贝,他打算寻个巧匠,将其制成轻裘,献给父皇的。
萧寄北在东宫门口等了片刻,待得了答复,速速回去复命“主子,太子妃明日早膳后过来。”
梵音坐在妆台前,手里拿着一把篦子,优哉悠哉地梳着她乌黑柔顺的秀发,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