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野闭眼的刹那,一股阴风从他耳边呼啸而过,桌子四周压着的符纸刷刷作响。
透过薄薄眼皮,他能感受到蜡烛的光点在闪动,却因为记着何仙姑的话,始终没有睁开眼睛去瞧。
何仙姑站在秦牧野身后,手指依次点过他的头顶及两侧肩膀,语调抑扬顿挫,哼唱吟诵着让人听不懂的东西。
阴风再起,把秦牧野小臂上的汗毛都吹立了起来,他正了正身,耐心等待“小女鬼”出现。
身后,何仙姑一边使劲用大扇子给秦牧野扇风,用以制造氛围,另一只手在宽大衣袍里上下搜寻。
好半天,她才摸出粉色小瓶,拿在耳边摇晃着听声音。
动作生疏又慌乱,还好她心理素质过关,暂时未被前面的少年发现什么端倪。
没办法,做她们这一行竞争越来越激烈,只卖辟邪手饰根本捞不到钱。
她得学会自我突破,试着帮顾客找到更高级、更值得信赖的辟邪手段。
何仙姑扫了眼墙角的立柜,里面还堆着两大盒从批发市场买来的项链、手环。
她暗暗给自己加油,心想,这一单生意要是成了,以后保准会成为业内大佬,距离财源广进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啵”
小粉瓶瓶塞拔开,刺鼻的硫磺味随之而出。
秦牧野皱起鼻子,实在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何仙姑自己也被这股味道熏得够呛。她拿吟诵做遮掩干咳了几下,举着小瓶子开始念咒
“天地日月,气通神邪,鬼佞奸祟皆于我用”
念着念着,昏暗的屋子里顿时陷入一片死寂,风停了,符纸响动声也停了,连两人的呼吸都变得细不可闻。
秦牧野说不上自己现在的心情是不耐烦还是不安,整个人处于一种不详的氛围里。
何仙姑举着玻璃瓶眉心跳动,半晌又眯起一只眼睛,用另一只眼睛往瓶子里看。
这咒语她早已记得滚瓜烂熟,为何突然大脑一片空白,竟然忘了后半句。
“天地日月,气通神邪,鬼佞佞”何仙姑的声音小了些,语气也放缓了不少。
没想到,再来一遍她依然磕磕巴巴。
这秦牧野左右晃了晃身“仙姑你还好吧”
何仙姑抬手把秦牧野微侧的脑袋推回去,深吸口气准备再来一遍,突然想到袖子里藏着的东西又露出几分笑意。
身上的长袍有点碍事,她扭扭身子,从袖子里摸出一张泛黄且烂了边角的小纸条。
这是她无意间从师父留下的手抄本里找到的,字迹已不大清楚,但很明显就是早已失传的“人鬼主仆咒”。
她轻笑一声,一手紧握小瓶一手端着字条,声音粗糙而洪亮地念出上面的咒“天地日月,气通神邪,鬼佞奸祟皆于我用,自今日起小鬼认主,主仆同心,凶秽消散,急急如律令”
咒音落定,秦牧野肩头被何仙姑猛地一击。
紧跟着,他就觉得整个身子发软,大脑一片惨白。
这是要把人打晕
秦牧野缓缓呼气,被击打的地方又麻又痛。
他一时忘了何仙姑交代过千万不要睁眼也不要回头,他不但睁大了眼睛,还猛地转身按住自己肩膀。
然后,他就觉得不对劲了
依然是那间四方小屋,可烛影摇晃间,一切又似乎全都变了。
麻痛的感觉从肩膀蹿到全身,最后汇聚到他的手腕、脚腕和脖颈。似有一根看不到的绳索将他紧紧捆住,且力道越来越大。
秦牧野无法呼吸,半趴在黑方桌上,两只手紧紧地扼住自己的喉咙,想要将那根无形的绳索撕扯下来。
而他的手也用不上什么力气,所有的动作不过是徒劳罢了。
就当秦牧野觉得将要窒息的时候,很奇怪,那股紧箍着的力道又像是潮水一样,缓慢而轻柔地退了回去。
秦牧野大惊,连忙呼喊“仙姑何仙姑”
“呜”回答他的却只有一声空灵冷厉的长啸。
声音刺入耳膜的瞬间,脑袋嗡嗡作响,他连忙捂住双耳蜷住了身子。
可强箍着他手腕的力道又活了过来,猛地将他从方桌上拽下。
强烈的失重感让秦牧野张开了口却叫不出声,等下坠感消失,他眼前只剩下一团漆黑。
霎时,见鬼多年练就的强大心理防线,有了崩塌的趋势。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以为,只要自己冷冷清清、封锁内心、逆来顺受,面对阴晦之物时便不再害怕。
事实证明他太天真,单这空旷无垠的黑和时而穿透耳膜的啸叫,就足以让他两腿发软、手脚冰凉。
完了,秦牧野想,怪自己不该听信仙姑,瞎搞这种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