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应和法家上不得台面,亦或者李斯是大奸大佞之臣自己个儿出面应和,岂不是太奇怪了么
李斯站在祭台的台矶之上,仿佛天生高人一等,仿佛根本不是那个出身闾阎的野民百姓,他慢慢展开宽袖,看向台下蝼蚁般的众生,道“无错今日之事,都是我李斯所为”
“当真是他”
“他承认了”
“竟真的是廷尉”
“廷尉是魔怔了么封禅大典对我大秦何其重要,廷尉怎么能如此呢”
李斯不理会众人的质疑,目光淡淡的扫过群臣流露出来的惊慌、失措、惊恐、鄙夷、不屑、冷嘲热讽与作壁上观,各种感情交织出一张大网,虚妄的、贪婪的、迫切的、饥渴的,凝结成的这张大网,名唤朝廷。
李斯保持着这般高高在上的贵气,眼神微微下垂,睥睨着在场的所有人,淡淡的道“李斯在这里问一句,今日封禅,到底为何”
没人回答李斯,李斯也不需要任何人回答,自问自答的道“皇权天授,报天地以功,保我大秦万年基业但我大秦的万年基业,到底是什么难道是儒法之争还是掩藏在儒法之后的,那些操控耍戏之人的争斗”
群臣安静下来,静悄悄的听着李斯的质问。
“今日儒法之争的背后,在列群臣最清楚不过,”李斯冷笑道“自从封禅大典筹备伊始,儒法之争便你死我活,是谁促使单纯的学派争论,变成了如今这个局面今日用儒学祭祀封禅,明日法家学士、法派臣子便会全部死无全尸今日用法学祭祀封禅,明日儒家学士、儒派学子便会挫骨扬灰这难道便是陛下想看到的封禅大典么一旦封禅结束,表面光鲜皇权天授,内地里却是朝廷的分崩离析”
没有人打断李斯的言辞,仿佛没有人敢打断李斯的言辞,李斯面上的笑容扩大了,那是一种野心勃勃的笑容,毫无畏惧,道“不管是遗臭万年,还是挫骨扬灰,今日的祭祀,不能是法家的祭祀,也不能是儒家的祭祀没有人能阻止这场既定的祭祀,没有人敢阻止这场既定的分崩,好,尔等不敢,我李斯敢为”
陈慎之轻笑了一声,小声道“大兄陛下的臣子,还挺有趣儿。”
“有趣儿”嬴政侧眼看向陈慎之,这该当唤作有趣儿么何其严肃之事,一不小心便要掉脑袋,陈慎之竟说这是有趣儿。
李斯最后将目光放在王绾身上,王绾凝视着李斯,重重的叹了口气,他乃是大秦第一任丞相,必然是内明聪明之人,什么事情都无法逃过王绾的眼睛,其实他早就知晓。
无论是朝廷内斗,还是新旧派系想要借助儒法之争打个你死我活,其实王绾都知道,甚至
王绾还知道,李斯为了打断今日的封禅大典,偷偷联络了魏国余孽,与离宫都尉合计上演了一场“行刺”。
王绾都知晓,全都知道。
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作为,只是偷偷的安排人,将送往咸阳宫的书信截了下来,因此秦皇遇刺,咸阳如今还安安稳稳,好似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般。
王绾是一个忠臣,是朝廷的顶梁柱,是大秦的肱骨,但他能做的只有这些,他无法做出像李斯那般出阁的事情,更加无法背离自己的儒学信仰。
李斯是法家,但在今日的局面上,他没有偏袒法家,完完全全为的是封禅,王绾是儒家,他曾想过,若是封禅可以采纳儒家思想流程,巩固儒家旧派在朝廷里的地位,何乐而不为
然,如今王绾终于明白了,朝廷内斗,儒法之争,新旧之争,并非是一句话,一个人,一个思想便能改变的,牵一发动全身,这也是为何李斯要铤而走险,冒天下之大不韪,不惜盖上奸臣的帽子,也要破坏这次封禅大典的缘故。
在这条绝路上,李斯只能一头扎到底,否则才是万劫不复,尸骨无存。
李斯是一个孤行者。
群臣听着李斯“疯狂”的发言,短暂的屏息了一阵,随即有人爆发出纳罕“李斯作乱,行刺陛下,勾结魏国余孽,万死难辞,杀了他大辟大辟”
“车裂”
“都是奸佞的借口,车裂李斯,以敬封禅”
果然,李斯的一意孤行是有道理的,因着无论朝廷大义到底是如何,有这样的机会,大部分的臣子还是会抓住利益,决定踹李斯一脚,将他踹下悬崖,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