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元。
天葬岗。
风雪中,那个老人的身上已经满是积雪,他就那么坐着,好似浑然不觉寒冷,周围风雪肆虐,他所在的那处地方才没过多久,便已经被大雪给覆盖了厚厚的一层。老人几乎要被雪埋了起来,整个人只有半张脸露在外面,像是个堆砌的雪人。
老人的身后,是一个巨大的雪坑,里面蜷缩着一只巨大的雪鹰,它和老人差不多的光景,身上也都是积雪,几乎要结成了一层厚厚的“铠甲”,将它翅膀上的羽毛都给凝固住了,无法再次振翅翱翔。只是它偶尔身体颤动着吐息,周围的雪于是又瞬间被震开,身上的雪又全部消失,整个身体都好似变得与众不同了一些,羽毛上也都是一层洁白的光华,愈发的和这片霜白的大地相契合了。
老人的眉毛微微动了一动,雪花的冰晶粘在他的眉毛和睫毛上,随着他眼睛的睁开,像是突然从雪地里面钻出来了似的,眼神平静地看向周围。护道的日子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从雪鹰开始闭关的时候,老人维持着这个姿势就已经不动了,他身下的云彩还维持着先前的姿态,只不过在大雪不断累积的过程当中,它也逐渐被覆盖住了罢了。老人的身下,白色的云朵将他的半个身子护住了,其实主要是为了保护他腰间的那个酒壶,免得酒壶里的酒被冻过了,到时候还得老人去费心调整就不好了。
随着老人眼睛睁开,他身上的积雪仿佛也遇风而散了似的,不一会便碎开飘散了。
老人依旧是之前的那副模样,盘膝坐在一朵白云上,腰间的酒壶上面系着的红绳被他手指勾着抖了抖,留下了几道湿痕。他随手解开腰间的酒壶,然后扭头看了眼坑底的雪鹰,见它呼吸均匀而平缓,便放心地转过头去了。
喝点酒吧。老人对自己说道。
他摘下腰间的酒壶,晃荡了一下酒壶里面的酒水,这些酒喝了许多天也没喝完,直到今天都还剩下许多。老人一直不舍得喝太多,毕竟这里面的酒水实在是珍贵,喝一点少一点。然后他仰头开始喝酒,喉咙上下动着,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随即拿开酒壶,张了张嘴,摸了摸脖子。
还是有些冰了。老人砸吧砸吧嘴,心想。
雪坑底部的雪鹰底下压着的,就是那个写着天葬岗的石碑。石碑看起来好像没有那么多岁月的痕迹,似乎是和这白雪大地一起被冻在了时间里面,没有了回旋的余地。这个雪鹰一族的修炼圣地为何会从世人的眼中消失,湮灭在漫长的时间长河里面,又为何会被林葬天知道,然后被雪鹰和老人他们找到,这一切的一切,好像都是未解之谜,是那些永远也无法猜到出题者想法的字谜。而天葬岗,属于是老天留给今日之人的一道久远的谜题,在被老人他们再次发现之后,遂变成了崭新的一个存在。
老人想了片刻,还是想不明白这些问题的联系到底意味着什么,他静静地坐在云朵上面,整个人在雪花一样白的云上面开始思考。都说在寂静中思考,往往能够获得许多,老人却觉得自己并没有收获很多,反而是胡思乱想占了绝大多数,思绪一直在打转,就好像是一个不断碰壁的小球,砸到某处之后,又会反弹到别处去,然后再重新,循环往复,一直也不停歇。
眼见想也想不明白,喝酒又无法让自己轻松地进入睡眠,老人便不禁将自己的视线从眼前霜白的大地,转向了头顶的白茫茫的天空,云海涌动不停,遮天蔽日的从头顶上面经过,太阳就在云海背后,露出一抹圆形的光圈,淡淡地投射在云海上面,昏暗的天色让老人觉得自己一直被丢在了名为“下午”的时光里,无论是早晨还是傍晚,夜深的时候,天色的变化总是在一眨眼之间,还没反应过来,天色便黑了。在老人闭上眼睛,被雪堆起来的时间里,这样的夜色又经历了不知多少轮。
若是要说做什么事情最容易打发时间,对于老人来说,其实最好的方式是开始闭关修炼,没有什么缘由的,也没有任何目的,就仅仅是开始闭关修炼,即使到最后收效甚微,但是也不会有那么大的得失心,因为自己所想要的,就是要快点让那些时光度过,而不是真的想要去获得些什么。对于老人而言,修炼即是一次与自己对话的时间,在那段时间里,他与其说是修炼,不如说是在等一场酣眠,一个能够感悟到破境契机的昏睡,让整个人陷入到那种虽然在寻找着什么,但是自己也不知道在寻找着什么的状态里面。在这样玄而又玄的状态中,或许也会有好运的时候,比如某一个时刻忽然开窍,于是之前积攒着的东西也就一股脑儿地冲向天灵盖,破境也就成为了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老人抬起头来看着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