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不知道那黑影是何人,可躲在树丛里的裴少淮,却认得那粗鄙的声音。
竟被他也看到了,不知道是喜是忧,裴少淮这般想。
回到戏楼当中,长舟见到自家少爷,脸上焦急之色方才缓了下来,道“少爷你去哪了方才急死我们了。”若是出了甚么差池,他们这几个婆子小厮,一个都逃不了。
“去解急罢了。”裴少淮应道,“回府罢。”
父亲还在国子监,祖母溺爱孙女,时有糊涂,祖父不善处置后院之事。思来想去,还是得母亲出马。
夜已深,黑鸦掠过,声音呱噪而短促。
裴少淮找到母亲,关上了房门,道“请母亲立马叫人封锁伯爵府。”
听闻封锁二字,林氏神情抖一下严肃起来,她知晓,儿子早慧,这绝非甚么玩笑话,问道“怎的了”
“二姐夜里看戏归来,行走到暗处时,被恶奴肆意推倒,受了重伤,此等事态恶劣,望母亲封锁全府,严禁人员进出,务必要将恶奴找到。这段时日,二姐待在院内养病,要仔细伺候着。”
林氏听得出是托词。若真有此事,哪里会是淮哥儿来跟她通报,外头管事的那些婆子又不是吃素的。
裴少淮凑近母亲耳畔,低声把今天夜里所见,兰姐儿和白衣书生的事儿,一一说给母亲听。
林氏色变,知晓事关重大,甚至顾不得气恼,也顾不得问儿子更多细节。她立马找来亲信,照着儿子所说的幌子,封锁了府邸,又派人把兰姐儿院里的一干人等,全部隔开,分头看管着。另外,申嬷嬷带着婆子,把兰姐儿绑了起来,亲自看管着。
林氏亲自带人去兰姐儿的房间搜查,果然在床头发现了几封信笺,又从那套诗经盒子的暗格里,抽出了一本诗集
春色园,吴琅子著作。
那几封信,用了诸多华丽辞藻,明目张胆地表达爱意,声称要娶其为妻,相守一生。这些话儿,在三媒六聘跟前,何等的可笑与无理。
偏偏兰姐儿,就是能被这些花言巧语,迷了心窍。
兰姐儿身边那两个胆大的丫鬟,也很快招了,说是小姐上个月,得了吴琅子的第一卷诗集,十分喜欢,爱不释手,不知是谁从中牵线,替她打听到了此人,介绍与她认识。二人原只是书信往来,戏楼里隔远相见,昨日夜里,是第一次私下记会见。
竟是第一次私见,那信中的用词就如此浓烈。
若是多见几次,岂还了得林氏一阵后怕。
既已得了证据,林氏才好把此事跟老爷子、老太太报了,又派人去国子监,说家中有要事,把裴秉元临时叫了回来。
老爷子气得胡子直抖,老太太晕了又醒了,哭道“都怪我把她给宠坏了,世珍,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罢,再不用看我的脸面”
莲姐儿是长姐,也是胞姐,理应也叫她过来的,林氏叹气说道“莲儿挺着个大肚子,若是叫她知道了,气出个好歹来,岂不是造孽往后同徐家,只怕连亲戚都没得做。”专程吩咐,这几日和徐家的往来还照旧,淮哥儿、津哥儿按时上学堂,但不能显露半分。
戏楼那边,林氏不敢停了生意,只怕让外人看出端倪来,一切照旧。
房内,兰姐儿被紧紧绑在椅上。
林氏走上前,坐到她跟前,再不是以往那样善意的面目,径直把那些不堪的书信甩到兰姐儿脸上,道“我本是要把这些污了人眼的东西烧掉的,可你父亲还没回来,我不好擅作主张。”
“你好狠的心。”兰姐儿咬牙切齿道,直到此时,她仍未意识到自己错了。
“你还不知错”